第5章 万年

林朔雪走到了钟楼下，又再次转身，再看一眼展子陌。

展子陌仍站在原地，此时的天空已经暗了，但是她还是隐约看清了他的面庞，他站在那里，沉默，神秘，不动如山，似乎随时可以隐没在黑暗中。

他恢复了往日与人隔绝的冷漠，只不过仍然注视着她。他的面孔渐渐不再清晰，但他的容颜却牢牢印在她的脑海。

她又微笑了一下。

呼唤声越来越近，她转身彻底离开了。

这时翠儿也找到了钟楼附近，此时，展子陌已经隐入了黑暗中，来到了旁边的钟楼旁，他的眸色再次变得冰冷暗淡了。

“大小姐，你在这里啊！老爷已经让全家人出来找你了。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翠儿说。

“观鹊桥人太多了，太挤，我心烦，想清静清静。”

“快跟我回家吧，这边人这么少，多危险啊，大小姐，你没遇到什么陌生人吧？”

“陌生人？”林朔雪心里紧张了一下，如果让人知道了展子陌，肯定又要生出太多麻烦，可是没告诉展子陌，他要是还站在那就麻烦了，“没有。”

翠儿探头往花海里看。

“看什么呀，走了。”林朔雪说。

“哦，老爷特意叮嘱，最近不太平，让我好好留意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我看看。”

父亲果然是个老狐狸。

“我都说了没人，别看了，你还信不过我吗？”

“万一你没看到呢，万一有危险呢？”

林朔雪心里不痛快，但是一个丫头，当然还得听老爷的。她转过头，发现展子陌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花海里空无一人，只有花朵静静在雨中观望。

她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人，我们快回家吧。”翠儿也没看出啥，说。

“以后记着，听我的没错。”林朔雪说，语气有些严肃。

“是。”翠儿答应。

展子陌始终站在钟楼下的阴影中，把他们的对话都听到了。

回到林宅，林朔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屋外的人还在来来回回走来走去，混乱个不停，每个人脸上还都洋溢着欢乐的微笑。

她的心中终于不是烦闷的了，她轻轻地但是迅速地关上了门。

把屋外的繁杂，热闹隔绝在外。

现在她需要静静。

她心中还是洋溢着喜悦，展子陌的脸一直没过几秒就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这梦幻般的奇遇让她感到不可思议，仿佛是上天奖赏给自己的一条线索，这个线索来的不早不晚，就在这时，就让她遇到了他。

那三次光线将他的脸照亮，也让她觉得越想越奇幻，她感受到了强大的引力，预示着他们之间会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她需要时间让自己思考一下接下来的对策。

但是她还是不由得无比喜悦，其他的事都可以稍稍搁置，让她沉浸于喜悦的时间应该还是有的。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毁容是没有可能的了。如果自己毁容了，如何还能遇到这样的男子，如何还能配得上他呢。

如果不是遇到了展子陌，而家人又把自己逼得太急，她可能真的会一时冲动弄烂自己的脸。可是现在，展子陌拯救了自己的脸，她无论如何不会毁掉它。

然而，她已经遇到了他，另一个选择似乎也变得不可能——她又怎么可能再嫁给江越清呢？她突然在这个时候遇到了这样一个人，突然好像遇到了“爱情”。

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如此激动了，她逐渐理清了思路。

原来，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一条路了——如果她真的要和一个人在一起，那个人必须是展子陌。她的身心已经比她的脑子更早知道这个结论了。

她的心刚才扑通扑通狂跳着，现在也慢慢平缓了，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心中暗暗下了的决定。

她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多了，她看到了前方的镜子，她走过去拿起镜子，看到了其中美的让自己都有些怀疑的脸，这张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着和坚定了。她似乎预见到了她和父亲之间会有一场恶战。

可是无论如何，她今晚得好好休息一下了，突如其来发生的事件，扭转了事情可能的走向，她此刻已经不再纠结了，他的出现给了她答案。

窗外的烟花声逐渐平息，橘灯的光渐渐变暗，屋外也越发宁静了。

她躺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中。展子陌的身影出现了，那是曾经见到他时他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时的身影。原来，早在曾经，她就对他产生了好奇。

他的脸开始一次次出现在她面前。她很想一直看着这张如同雕像一样的脸。那完美的线条，她很想伸手去抚摸，想知道那样硬朗的面孔的手感是否也是坚硬的，还是柔软的，她很想看着他，一直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扰。

半夜的时候，窗外突然又下起了狂风暴雨，巨大的雷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她被吓到了。

她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的闪电和大雨，蜷在舒适温暖的被窝里。雨声不绝，闪电，照亮了窗外从屋檐上落下的密集的雨滴，雷声，在安静的夜晚别有滋味。

展子陌在干什么呢？他也躺在被窝里睡觉吗？在他心里，自己到底留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印象了呢？正想着，外面的雷声又一阵接着一阵的，她几乎没见过这样极端的雷雨呢。

她开始觉得心情有些烦躁，不再想睡觉了。

她翻身下床，点起了蜡烛。

她心里总有一种躁闷的感觉，似乎有一种冲动，想抒发些什么，终于，她拿起了纸笔，开始写诗：

平城近日云雷动，

无端落处雨纷纷。

胸中愁绪何消解，

唯有诗卷可抚人。

花灯月下觅良缘，

竟有良人忽赴见。

若问此生何所思，

与君共伴暮云归。

她盯着纸上的字，一遍一遍地看，一边看，一边想，一边微微笑。

写完了诗，她又想画画。

她又拿了一张纸，在心中琢磨着，一面在纸上画起轮廓来。他的黑衣和隐于黑暗处的习性，真正和乌黑的墨是一对。她只是画了一个轮廓。

她不画脸，一是心中有所忌惮，怕被人看到，自己想有个留白，二是生怕自己画不好。一个轮廓，已经让她只要看到，就仿佛他在身边了。

外面的雷声渐渐小了，雨却一直下着，雨声一直响着，使夜被衬得更静。

林朔雪看着手中的两张纸，心里终于觉得不再烦闷，也消磨了大半天时间了，愿意去睡觉了。她又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笑笑，吹灭了蜡烛。

她将两张纸折了起来，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然后才躺下继续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