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故人已逝，壮音犹在
今日，宁远城下，已经多日围城而未有任何动作的多尔衮，突然集结大军进逼宁远城。
满清的突然动作，让宁远城上下一阵风声鹤唳。
连自诩泰山崩而面不瞬的洪承畴都赶来了宣威门，在曹变蛟等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城头。
而当吴三桂的大纛出现在宁远城外的时候，洪承畴以为自己眼花了。
大明朝的辽东总兵官，曾被洪承畴誉为辽东骁勇第一，将门世家出身的吴三桂，在看到宁远城被满清大军围困之后，竟然直接选择了率军投敌？
洪承畴不理解。
“邱民仰呢？”洪承畴伸手扶在城垛口处，远远的向外瞧着。
邱民仰既然是和吴三桂一起去往杀牛沟，如果吴三桂反了，那邱民仰难辞其咎？
难道邱民仰也一同反了？
“大人，在那里......”曹变蛟的声音如同腊九寒风吹过山坳，冰冷刺骨，令人不寒而栗。
洪承畴下意识地随着曹变蛟的手指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的头颅被高高悬起，挂在一个木制拼接的旗杆上，正在左右摇晃，随风而动。
霎时间，
轰的一声，洪承畴脑海中一阵轰鸣，周身都一阵颤栗，
噔噔噔！
洪承畴好似承受不住这种情景，蓦然向后退出去三步，
幸而有亲卫的搀扶，不然直接仰面躺倒了。
城头上的众人此刻也都看到了邱民仰被割下的头颅，正飘荡在空中。
因为冬日寂冷，邱民仰双眸圆瞪，寒霜覆面。
想来......是死不瞑目。
一瞬间，洪承畴的眼前突然闪过当初出发前邱民仰的坚定目光：“彦演兄，你且放心，此去杀牛沟一行，我必让吴三桂将投名状交了！”
故人已逝，壮音犹在！
但是如今，邱民仰的脑袋便已经被挂在城下。
怒目圆睁，
怨气盈天！
“怎么会如此？怎会如此？吴三桂此僚真该千刀万剐！”洪承畴怒极，满脸的不可置信，双手不住的拍打着城垛口处。
甚至于，语气中都带着嘶哑。
不！
不对！
洪承畴突然愣住，
吴三桂怎么能如此突兀的投了满清？
自己只不过是派了邱民仰稍稍试探一二，就让其如此过激？
而且，北京城，吴家宗族还在啊！
他吴三桂就没有一丝的犹豫？
洪承畴摇着头，绝对不可能！
难道吴三桂是诈降？
“大人，动了，吴三桂的大纛动了......出来一个人！”正在洪承畴犹疑惊诧的时候，突然间，城下满清列阵中，代表吴三桂的大纛缓缓移动了起来。
一个周身银甲的男子从阵营中驭马而出。
缓缓停在城下数十步开外的地方。
城头上，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其动作。
“那是吴三桂的心腹亲卫，吴忠！”城头自然有人认识驭马而出的男子。
他要干什么？
众人正在疑惑时候，
只见男子从容的取下弓箭，从箭篓中抽出一杆长箭，而后在众目睽睽中张弓搭箭，将手中的重弓直接拉到近乎于满月，洪承畴立于城头，几乎可以听到弓弦紧绷时候那种佶屈聱牙的动静。
嘎吱！
“大人，小心，”曹变蛟上前，将洪承畴遮在身后，同时向着一旁的弓手营千总下达命令：“弓箭手准备。”
曹变蛟话音刚落，城下男子已经松开了紧扣弓弦的手指。
嗖！
长箭带着呼啸向着城头疾驰而来。
曹变蛟眉头一挑，直接将洪承畴拉着向后撤去。
噔的一声。
下一瞬，
箭头已经死死地被钉在城头垛口的砖石缝隙间。
而城头已经准备放箭的弓营已经被洪承畴制止。
“取过来！”
随着洪承畴的声音。
众人看向那钉死在石缝中的箭簇。
只见箭羽之上，被缠绕了一个纸条。
曹变蛟一把扯过准备动手的亲卫，兀自上前，以手掰断箭杆，将纸条取了下来。
“大人！”曹变蛟将纸条奉上。
“展开，念出来！”洪承畴手指死死扣在砖瓦之上，声音数九寒冬般阴冷。
“大人？”曹变蛟有些犹豫。
“我叫你念出来！”洪承畴虽然愤怒，但是并没有失去理智。
他深深知道，这个时候，城头兵将皆在的时候如果再藏着掖着，那才是军心大乱，人心浮动！
而就在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让大家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大家都知道死去的人是谁，让大家都知道苟活的人是谁，反而能够激昂气势，让大家奋勇杀敌！
“负隅顽抗者下场皆死，辽东巡抚邱民仰即是！开门迎清者九族富贵，与国同休！”
“今晚申时初刻，大军攻城，万世荣华富贵，皆在尔等一念之间！”
“大清一等侯，永毅公吴三桂亲笔！”
曹变蛟抬起头，看向了已经是脸色苍白一片的洪承畴！
洪承畴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要不是一只手扶着城墙垛口，恐怕都要被气昏在地。
杀人诛心！
杀人，还要诛心！
洪承畴以为是皇太极的嘲弄之语。
没想到，皇太极直接把攻城时间都写了出来！
而且，结尾是什么？
一等侯，永毅公吴三桂！
直接封公做侯了？
这就是给宁远城诸将指了一条路子啊——吴三桂杀了邱民仰，做了永毅公。
那谁若是杀了洪承畴，岂不是封王开藩！
一瞬间，洪承畴的脖子后面，都有些凉飕飕。
“大人，申时初刻，清军攻城！”看着洪承畴仍然在愣神，曹变蛟开口提醒道。
“现在什么时候！”洪承畴一把抓住曹变蛟的胳膊，急切问道。
“还有一个时辰，”曹变蛟指了指城下：“清军已经在开始列阵了……”
“全体千总登城！”洪承畴厉声而出，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和城府了。
很明显，有了吴三桂的投效，皇太极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由长期围困，变成了全力攻城！
只要拿下宁远城，则辽东全境在手。
有了祖大寿和吴三桂的效力，甚至于将洪承畴收入帐中，则皇太极有信心，捣毁山海关而入中原！
“曹变蛟，李辅明，王朴，王廷臣！”洪承畴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四大总兵官，以及城头一众将官。
曹变蛟表情刚毅，眉头紧锁。
李辅明也是紧紧抿着嘴唇，眸中愤怒至极。
王廷臣胸腹起伏不定，按着腰间长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王朴站在王廷臣身后，没有去和洪承畴对视，看向城下清军方向，眸中犹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