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杆，五爪金龙旗
“老夫世受君恩，天子门生，马革裹尸于此，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死则死矣，死得其所，但是尔等不一样，”洪承畴面露悲戚的神色，看着自己的几个总兵官：“尔等父母亲族皆在关内，子弟后人皆受朝廷恩泽，此役也许就是朝廷恩养尔等多年报效的时候了！”
宁远城城头，死一般的寂静，上下数千人都在看着面露沉痛悲戚神色的洪承畴，这位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一路来平定匪患，整顿吏治，甘陕大战，转战辽东，直到今天，在蓟辽总督的位置上，这一刻，好似也认命了。
“大人，曹某愿为驱使，大丈夫马革裹尸，当年从军入伍之时，此身已许国，今日身殁于此，亦无怨无悔矣！”曹变蛟向着洪承畴重重抱拳。
“李某世受君恩，今日便是为君为死的时候！”李辅明向着洪承畴深深一拜：“只要大人开口，别无二话！”
“只要大人下令，”王廷臣紧紧按下腰间长刀：“辽东上下，绝无一人退却半步！”
王朴站在三人身后，看到曹变蛟几人已经表明态度，当即低垂着眼眸：“请洪总督下令吧！”
“吾等愿为大明死战于此！”
宁远城上下，众将呼吼高嚎，声浪远荡，整个宁远城上空的云层都好似被震开一丝......
远处，多尔衮驭马远眺，看到宁远城上旌旗飘荡，一声声震天怒吼传来，当真是令人心生震荡。
哼！
“简直不知死活！”多尔衮从腰间抽出长刀，遥遥指向前方，伴随着长刀斜指，满洲八旗大军纷纷骚动，战马嘶鸣，四蹄践踏，连带着大地都感受到一丝震动。
“永毅公，这是你的第一战，若是能拿下宁远城，想必皇上很是欣喜，”多尔衮侧过脸，看着表情莫名的吴三桂。
“王爷，吴某麾下满打满算只有一千余骑兵，大部分的部下都在宁远城中，若是靠我，想要拿下宁远城，恐怕连城外的护城河都填不满......”吴三桂面无表情，好似没有听懂多尔衮的意思。
“当初本王率领百余人就敢先登夺城，怎么......如今小小的宁远城，永毅公你就如此推三阻四，”多尔衮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语气已经冷冽下来：“皇上力排众议，将你封为永毅公，就是想要你彻底臣服于大清，为我满人朝廷效力！再有所推脱，本王阵前，可立斩你！”
听到多尔衮的话，吴三桂心中的怒火升腾，
妈的，自己要不是被邱民仰算计逼迫，
要不是被洪承畴架空兵权，
要不是舅舅祖大寿极力建议，
要不是满清皇帝皇太极的极力拉拢。
自己才不会抛家舍业的投效入满清，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为的是万世荣华，可不是受你多尔衮的欺辱的！
看着多尔衮阴冷的眸子，吴三桂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语气低缓：“回睿亲王的话，我会在第三波攻势时候带兵登城，吴某在宁远城中有内应，届时宁远城的明军疲于守城，无暇顾及，必有奇效！”
说着，吴三桂勒动缰绳，驾驭战马稍稍远离杀气腾腾的多尔衮。
这位睿亲王，身上的霸道之气比皇太极都强悍的多，让人不寒而栗！
吴三桂下意识的，想要远离。
“那就第三波攻势的时候，请永毅公你率兵登城了，”多尔衮将手中钢刀收回刀鞘，笑道：“等候命令吧！”
言罢，转身驭马疾走，向着中军而去。
哒哒哒......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远走，
吴三桂的脸色一阵红白变化，胸中的愤懑之气几乎喷涌！
“大人......”亲卫吴忠靠近自己的上官，带着问询的语气。
“去准备吧，”吴三桂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平缓。
“遵命！”吴忠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领命而去。
咚咚咚！！！
战鼓声动，旌旗飘飞，连带着战马嘶鸣声和将士的呐喊声。
这场决定辽东命运的大战开始了。
这场几乎倾尽了大明和满清所有兵力的大战开始了。
这场大战，也将决定无数人的半生命运。
“来了！”
洪承畴已经在护卫的保护下登临了城楼上，望着远处袭杀而来的敌军，两个字从唇齿中吐出，都带着磕绊。
轰隆隆，
满清中军大营，令旗飞舞，而后一阵大炮轰鸣，
虽然宁远城的城墙近五丈宽度，在底层夯土段近乎七丈，炮弹对城墙几乎没有任何威胁。
但是那阵阵的震动和轰鸣，依旧令人心悸。
曹变蛟甲胄齐身，已经亲自来到了第一线。
千里镜中，满清大营中大军奔袭，大量的弓马手已经奔袭而出。
满清八旗，弓马娴熟。
一边驭马奔袭，一边张弓搭箭，向着城头急射而去。
“弓箭手！”
曹变蛟将手中的千里镜舍去，向着周遭传令兵嘶吼着。
城头垛口处，弓手营已经将箭头对准了城下疾驰而来的敌军。
“放箭！！！”
几乎在曹变蛟嘶吼声出的一瞬间。
城下满清骑兵也已经将手中的利箭射出。
漫天箭雨，遮空蔽日。
死亡仿佛成为了辽东的主旋律。
腥气已经成为了弥久不散的空气中的混合气味。
王廷臣深吸一口气，好似满腔都是血腥气：“抽刀，但凡先登者，立毙之！”
高大的攻城云梯被满清推着向前不断。
远远望着，好似和天际齐平！
不断有清军沿着云梯攀援而上，又不断有人从城头跌落而下。
短短半个时辰，宁远城已经成为一片血磨地狱。
血水从城头淌流而下，很快成为了一片血泊。
靴子踏在地上，血泥飞溅。
血色和城头的焦黑混合在一起。
令人作呕。
“吴三桂，该你登场了！率军夺城！！！”多尔衮向着不远处的吴三桂嘶吼一声。
“传令，上马，”吴三桂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夺城！”
代表吴三桂的大纛撑起。
向着宁远城疾驰而去。
而此时，当吴三桂大纛撑起的瞬间，城头有吴三桂旧部已经开始响应。
“尤里，尔敢！”
噗嗤！
吴三桂旧部，百户官尤里抽刀反射猛地一砍，向着自己的同僚，死命的杀去。
这种场景，在整个宁远城，各处不断上演。
“曹变蛟，城中有奸细，立刻率兵镇压叛乱！”高处城头上，洪承畴目眦欲裂。
此刻，深陷重围的曹变蛟哪里还分得出精力，率兵镇压各处都在上演的叛乱？
整个宁远城明军的防守，几乎在吴三桂大纛出现的一瞬间，立刻急转直下。
入目所及，明军皆是溃败。
“完了，”洪承畴浑身抖若筛糠。
宁远城，完了！
辽东，完了！
洪承畴的右手下意识的垂下，放在了自己的佩剑上。
有时候，人们自觉内心早就做好了身死报君恩的准备，但是临事时候，大多数人都缺少自决的勇气。
噌！
洪承畴觉得，自己有这个勇气，也应该这么做！
将手中长剑横于脖颈处，
洪承畴闭上眼睛：“皇上，老臣愧对您啊！”
“大人，你看，那是什么！”
此时，亲卫的惊叫声传来。
“死则死矣，休要乱我决心！”洪承畴紧闭双眸，就要动手抹脖。
“那......那是龙旗？”亲卫的声音惊骇交加。
“那是大明的龙旗！”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突然出现在战场东方的龙旗大纛。
“大明皇帝陛下，御驾亲征！！！”
不知是谁的先喊出。
宁远城头，无数人都看向东方。
那杆耀眼至极的，明黄色方正五爪金龙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