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汉人的命，才是命
那日，自此奉了皇帝的旨意负责督办山海关至宁远城段铁路，洪承畴便带着几个亲近心腹一头扎进锦州城矿区，吃住都和那些工匠在一起了。
抱着皇帝的那本《生铁浇铸手册》，洪承畴日以继夜，几以为食了。
崇祯皇帝的这本书，洪承畴看起来，并不难以理解，以他的视角来看，是以熟铁压铸成为轨道样式，规定好两条轨道的间距，而后将铁轨在合适的地基道路上铺设起来。
但是......千百年来，如此简单的道理，世间那么多的聪明人，却无人能够点破这一层窗户纸，才是让洪承畴最为惊骇叹服的。
洪承畴不止一次感叹：天心神圣，不外如是。
“拜见总督大人！”今日，是矿区的总守备官陪同洪承畴一起巡查矿区生产情况。
目前，这片矿区直接归属于宁远城管辖，而宁远城在辽东的定位是总督一级，也就是归属于总督衙门的直接管理，连锦州总兵官都无权过问矿区的事情。
所以，矿区总守备属于三品武职，和大镇总兵一个级别，洪承畴算是其直属上司。
“大人，这处铁矿每日能产出三千斤左右的铁矿石，三十里外的石炭矿区，煤层较浅，可以开采大约七千斤左右的原炭石......”矿区守备官耿晋皮肤黝黑，只露出一口白牙，若是在黑夜遇到，恐怕只能看到两排牙漂浮在空中。
“石灰石呢？”在已经堆放在挑拣区的矿石旁，洪承畴弯腰捡起一块手掌大小的矿石，五指合起轻轻地摩挲起来：“按照陛下的要求，矿石还原成生铁的话，需要高炉用石炭烧制矿石，同时添加足量的石灰石。”
崇祯的手册上写的很清楚：高炉冶铁，由一千公斤的铁矿石、五百公斤的燃料（焦炭）和三百公斤的熔剂（石灰石）三部分组成。
“回大人的话，石灰岩要从觉华岛上运来，那里有天然的裸露石灰岩，每日能够供应一千公斤左右，”守备官耿晋恭敬回道。
洪承畴抬起头，望着矿区中矿奴们的身影：“这些人，可还乖顺？”
“嘿，”耿晋露齿一笑：“这些都是满洲人和蒙古人俘虏，包括原本少数的汉军旗包衣，入矿区之前先扔到军营之中操练了一番，全都乖得跟绵羊一样，如今入了矿区，全都按照等级造册，每人每日定了最低要求，采掘不足二百斤的，没有饭吃！超过二百不足五百斤的，可以吃些糙米窝头，超过五百斤的，便有肉吃！有汤喝，还有酒吃！”
耿晋抬眼看了看洪承畴的表情，而后补充道：“大人，这些人往死了用都没事，不用当人的！”
“嗯，只要进度跟得上，等打下沈阳城，给你这矿区里面多分了俘虏进来，”洪承畴的目光上移，远处的矿区边缘，有七座高耸的砖瓦炉子，周围数百个身着蓝色短衫的汉人工匠，正在热火朝天的修筑着：“高炉塔的进度如何了？”
跟在洪承畴身侧，一直落后半步的原工部校验司八品照磨，如今的锦州城矿区正六品主事官王骁石上前一步回道：“回大人的话，七座高炉的外塔已经修建完毕，现在准备给高炉内壁加盖防火层和石灰石涂层，估摸着再一个月时间，应该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你是陛下专门从北京城调来主持工艺铸造事宜的，高炉塔的建造，尤其重要，关系熟铁硬度和纯质，不得有任何马虎，你可明白？”洪承畴的目光一直落在高炉塔上，根本没有朝着王骁石看去一眼。
“下官祖辈原世代都是工匠，有了当今皇上的大政，才脱了匠籍，能够参加科考，如今又得陛下简拔，焉敢不效死！”王骁石躬身不敢去看洪承畴：“如果高炉出现问题，下官将以身熔铁，为后来人效！”
“你以身熔铁一死了之，倒是给陛下留了一个暴虐的名声，”洪承畴没有理会王骁石一脸紧张惊慌的神色，只是淡然道：“放心吧，陛下向来宽仁，高炉铸铁没有成功，陛下不会拿你出气......但是本官向来名声不好！”
“总督大人放心！”王骁石跪在地上：“这几座高炉融进了下官毕生心血，绝对做到完美无缺！”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洪承畴伸手在王骁石的肩头拍了拍：“千万不要让本官失望！”
“遵命！”王骁石低着头，根本不敢抬起。
洪承畴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传来......
“大人小心！”耿晋迈出一步护在洪承畴身前，一众侍卫也都形成一个圆圈，将洪承畴护在中间。
“山崩？”洪承畴眯起眼睛，望着坍塌的山石。
“矿石易碎，那些鞑奴在底下开凿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力度和角度，会引起山体的小范围坍塌，”王骁石在一旁倒是冷静，开口解释道：“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上演，若是再深挖一些，恐怕坍塌的频率会更高一些。”
“矿层没有做支撑物吗？”洪承畴抬手以手巾捂住口鼻，闷声询问道。
“正在加紧赶制，但是大都作用不大，”王骁石依言回道：“毕竟，山体沉重，树枝和砖石不足以支撑。半个月时间，死了三十多人了。”
“死人我不管，但是不能耽误进度，”洪承畴嘴角抽动，厉声道：“有问题吗？”
“死了太多奴隶的话，可能会耽误工期，”耿晋小心道：“大人，可否去招募些汉人？”
“不行！”洪承畴断然拒绝：“这些奴隶你只要给他们饭吃就行，但是招募汉人就要付给工钱！成本太高......”
“大人，当做徭役......”耿晋的语调拉着有些长，表情都带了一丝嘲弄。
“会死人的，”洪承畴摇摇头：“圣人不会同意。”
王骁石和耿晋互相看了一眼，皆默不作声。
毕竟，在当今这位皇帝眼里，酋奴的命不算命，汉人的命，才是命。
“唉，我会去想想办法，”洪承畴皱着眉头：“总之不能耽误了工期进度！”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