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山不必埋忠骨
松山城头。
洪承畴紧紧扒住城垛口处，半个身子几乎都悬在城外，眸子死死盯着远处火光冲天的金军营帐。
“大人，千里镜！”亲卫林普上前递上千里镜。
“千里镜？还要什么千里镜！”洪承畴双手拍打着城垛口，眸中全是激昂和鼓舞之色，而猛地转身伸手指着站在城头上的一众将官：
“如今松山城生死存亡之时，圣上千里之外，亲自手书给我们指出一条活路！尔等可愿为之！！”
“末将等愿为圣上效死！”
霎时间，声势之隆，可撼天地。
此刻，不仅仅是松山城头的一众将官，连同集结在校场的兵卒也都明白过来，大明天子的那封手书，是真正的救命仙符啊！
“如今金军阵型大乱，中军营帐被焚，传我军令，速速集结部队，趁夜突围！”
“末将等领命！”城头上，一众将官皆是面露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要知道，一个时辰之前，这座城池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如今，皇上的亲手手令一来，整个松山城得救，数万人马得救，
往小了说，是松锦战役的转折点，往大了说，辽东战事还有希望！金明国运之战，还远未结束！大明有此圣君，还有希望！！！
但是，站在远处的松山城副将夏承德明显不是这般作想，他望着激动的浑身颤栗的洪承畴，眸中闪过一丝挣扎，而后终于迈步而出：“大人，末将有一言！”
“夏大人，你有何事？”洪承畴眉头一挑，看着夏承德。
“末将以为，应该抓住此次绝佳机会，率军进攻金国大营，一来有机会歼灭松山城外的金军，二来也为锦州城缓解压力！”这个时候，夏承德也没有时间去思考那笑容里面代表着什么，只是上前一步，半跪于地：“末将愿为先锋！”
“嗯？”洪承畴眯起眸子，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最忌讳的就是内部决策矛盾，有人对主帅的决断提出异议！
现在，如此危急关头，夏承德现在跳出来公然唱反调，说要率军进攻？
这是什么意思？
怀疑洪承畴的决断，还是不遵当今圣上的手令？
无论哪一个，洪承畴都决计不可能容忍！
而且......
圣上亲笔的手令中，隐晦指出，若有人在此刻拖延时间，则立斩之！
这，不就有人跳出来了？
“直娘贼！还敢跳反！”还未等洪承畴开口，曹变蛟已经一步迈步，一个刀肘猛地捅在夏承德的小腹位置。
砰！！
夏承德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放倒在地，身子弓起，如同磷虾，
呜呜呜，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松山城副将夏承德勾结金国，证据确凿，其罪当诛！”巡抚邱民仰此刻也站了出来：“来人，将夏承德绑了！今日突围，就用此贼祭旗！”
面对如此突发状况，松山城头诸将皆是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承德勾结金廷，以作内应，今日突围在即，没想到其自己先跳出来了，那本官就没有饶恕的必要的！”洪承畴冷笑一声：“本官已经从夏承德府中搜出来其和金国的秘密来往信件！如今铁证如山，无须过堂！立斩之！”
“呜呜呜......洪承畴！”夏承德的嘴巴已经被人堵了起来，只能听到哼哼唧唧的数声语调，说的什么，却无人能够听清。
这个时候，也不管他是不是冤枉了，在他跳出来提出异议的那一刻，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曹变蛟亲自执刀，没有任何犹豫，上前两步，刀口斜下，不做调整。
噗嗤！！！
人头滚落，夹杂着血污和白色雪花，鲜血飞溅，飘飞的大纛都沾染了一道鲜红的色彩。
骨碌碌......
人头滚落的瞬间，
整个松山城的将官们精神为之一肃！
“打开城门！全军突围！”
呜呜呜！！！
伴随着擂鼓阵阵。
松山城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伴随着飘飞的雪花，刺骨的寒风凌冽，
但是无法阻挡松山城中明军归家的决心——青山埋骨虽然浪漫，但是如果能够活着，让敌人马革裹尸想来更好些。
对面的金军当然也注意到松山城明军的异常动作——但是此刻，阿济格和马隆戈已经毙命，整个金军大营相当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松山城明军想要突围！本大人向义州城方向汇报！尔等务必将其阻截......”金军镶白旗副将马国成此时惊骇交加，高声疾呼，同时已经紧勒座下战马，向着义州城方向而去。
哒哒哒！
整个松山城金军大营人仰马翻，呼嚎不止。
一众佐领，固山头目想要纠集自己的队伍，但是黑暗中，一片混乱，马国成的声音被淹没在混乱当中。
“被围数月，一朝脱困，恍若一梦！”洪承畴出城之后，驭马登临一处高地，曹变蛟驭马跟在其身后：“大人，邱巡抚和王总兵已经带着大军撤离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
“看起来，金军大营，一片大乱！”洪承畴舔了舔嘴唇，神色莫名。
“这里距离义州城太近，万一被敌人拖住，恐怕全军覆没......”曹变蛟按住腰间长刀，眼神微动，看向洪承畴。
“哈哈，”洪承畴好似知道曹变蛟在想什么，低垂眼眸扫了一眼曹变蛟腰间的动作：“本官可不是夏承德！”
“大人，圣上的意思，立刻退走！”曹变蛟抿着嘴唇，皮笑肉不笑，左手手掌依旧摁在刀鞘上。
“圣上......真乃天人也！”洪承畴点了点头，勒动缰绳，调转马头：“走吧！”
————
义州城。
多尔衮和多铎奉了皇太极的命令，驻守在此。
一方面围困锦州，持续给祖大寿施压。
另外一方面，时刻关注松山城的情况，百余里路程，如果洪承畴想要突围或者出城作战，可以保证立刻驰援而至。
皇太极的布置，可以说得上天衣无缝！
但是......
多尔衮此刻看着跪在堂下的镶白旗副将马国成，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一双虎目几可噬人：“你说，洪承畴炮击大营，阿济格身死，明军已经突围而走？”
“王爷，那明军太过奸诈，竟然直接趁夜以巨炮轰击大营，我全军上下几乎没有防备，武英郡王和都统大人直接被大炮击中，毙命当场......我已经命令其余大军将明军拖住，如果义州城可以出兵，则还有机会追上明军！”马国成跪在堂下，不敢去看多尔衮的目光。
“呵，”多尔衮扬起眸子，语气骤冷：“洪承畴不是傻瓜，他如果敢在松山城外多待一秒，我都跟你姓！这个时候，你不在前线率军作战，竟然告诉我让义州城出军？你他娘的真是天才啊！”
“王爷，我愿为先锋！”马国成以头抢地，咚咚咚额头立刻一片泥泞。
多尔衮靠回椅子上，默然挥了挥手。
自有亲卫将其拖出去。
不多时，帐外发出一声惨叫，便再无声响。
“大哥，要派兵追击吗？”多铎上前问话。
多尔衮瞥了一眼多铎，摇了摇头：“算算时间，现在那洪承畴恐怕早就跑出百余里......我去给皇上汇报此事，你在义州城，继续围困祖大寿！洪承畴跑了不要紧，关键是祖大寿不能再有差池！”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