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动念
“不过什么？”
安红袖刚才放下去的心立即又提了起来，忍不住问道。
“生死毕竟有别，此番我纵然放你，这身阴气消磨之下，早晚也是泯灭灵思化为只知行凶作恶的邪祟，届时累犯杀孽，仍旧难脱为人清剿，却又成了贫道一桩因果。”
生生死死自有缘法，世间诸多亡灵，细数起来，实则似她这般遭了无妄之灾者占据多数。他人落劫身死，本已是遭了大难，侥幸留得一缕阴魂不散，个中自是不易。
奈何天公无心，偏又使他身不自主日日沉沦。
除了些个生前便有孽障随身的恶徒不论，似这样寻常阴鬼，可怜归可怜，却又容不得放它害人，只是，杀一个简单，斩两个容易，遇的多了，他们口中那些或怨或恨的哭声听着实也吵闹。
平时若非已然害过人的，他其实都并不想管，但......早时一念之差，害的那老村中一家五口尽皆死于非命，此事每每想起都觉犹在眼前。
左右不能放过，便只能将心变得狠些了。
阎贞轻叹一声，正色道：“以生人精气豢养阴鬼，非我玄门可为。我可以给你两条路走，其一我替你超度，散去阴体再去转世托生，其二，也不瞒你，贫道确对这图颇为在意，便是如你所说继续留在图中，只是不能让你再吞精气，否则来日一样难逃入魔。且你这一身阴气也要一并化去。”
“......那、那我会怎么样？”
“魂灭成空。”阎贞顿了顿，补充道：“但我门中传有一法，本是生人习练，却也可用于阴鬼养灵，只是此法修行不易，你未必能在魂散之前学成。或者连化去阴体也撑不住。”
“我......我可以少吃一点，这幅画里面很神奇，我可以帮你......”
阎贞只是摇头，“不行。”
安红袖口齿嗫嚅，许久问道：“世上真有转世吗？”
阎贞迟疑片刻，“传说中有。”
安红袖闻言，反而不慌了：“我选第二个。”
......
玄光起落不过片刻之间，一阵格外痛苦的凄厉喊声也随之落下。
阎贞看着眼前不再凝实，俨然变成一缕薄雾几乎没了人形的安红袖，面上不禁生出几分意外。
生人血肉铸体，亡灵阴气化形，磨灭阴体之痛苦并不亚于将一个活人在清醒时扒皮抽筋，她却竟然能够坚持下来。
实在很难想象，一个丫头能有这般意志，饶是算上变为伥鬼的五年，她也不过才十七八岁......
“我、我成功了吗？”
“嗯，成了。”
阎贞拿起方才去外面取来的一截槐木，借助法符中的法力将其催活，开出一枝绿叶。
“这几日你便寄宿在这其中，待醒来之后，每日夜间出来，随木性感应大气，照晒月光，约莫月余时间便可再聚阴气存身稳固灵念，届时我便传你炼形之法。”
“谢、谢谢道长......”
她浑浑噩噩，眼看将要睡去。
阎贞掌中聚起一缕微弱玄光，探手一抓将她捉来，送入槐木之中，旋即四下望了一眼，到北边院墙下一掌开出一个小土坑，将其埋了进去。
齐铁甲亦步亦趋跟在边上，看他忙活完了才不解问道：“我有点没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留下她，索性给她吃点精气，李大夫都撑得住，咱们武夫也无妨吧？”
阎贞正自沉默，闻言笑道：“三哥是不忍心了？”
“这......确实有点，不瞒你说，我当初出门学艺，路上认过一个落难的妹子，整天跟她刚才似的做事说话没有不提心吊胆的时候，那哭天抹泪的，我老齐真看不了这个。”
他叹了口气，“可怜丫头给那恶虎害了，也没干什么坏事，何况她又说能帮上你忙，何必呢。”
“不是这样说的。鬼物存世，迟早祸害生人，实在不敢放她。”
阎贞摇了摇头，正色道：“何况修行一途，存心炼体，今日见了宝物动念养鬼，明日再见旁物，又不知还要动怎样的意？心魔便在其中啊。”
齐铁甲心下琢磨，还是不解道：“那现在留她不也一样吗？”
阎贞道：“留是留了，往后却不用我来养她。”说罢也不过多解释，转过话头问道：“三哥还有个妹子，怎么从没见过？”
“嗨，半道上灌我坛酒，趁我睡下摸了银钱去了。”
“嗯？”
“啊。”齐铁甲扯嘴一笑：“其实我那会儿醒着哩，只是看她也没想害我性命，些许银钱，拿便拿吧，能在往后与她一场安生也是好事。”
阎贞自觉不会这般行事，却不碍听着喜欢，“三哥倒是侠义心肠，颇有古人之风。”
“嘿，小道长就别埋汰人了。”
阎贞笑而不语。心里也想，往日是否做的错了。
只是阴鬼存世，确也终将为恶，他以往所见也尽是些害人厉鬼，杀想来是没杀错的。
可此番想想，天地之间，活人有路，阴鬼却该去往哪去？便自生成以来就是为了害杀生人而后再由人灭杀吗？
一说天道至公无私，又讲天无绝人之路。
他度的了一个，度不了万个，世上有缘修法之人尚且不多，又何况鬼物。
莫非于阴鬼而言，便就没有一条生路吗？
说到底，人生为人，人死为鬼，皆在万物之间......
一晃神，不禁自嘲而笑，眼下自己的路还不知在哪，却有功夫想这些旁人的闲事。
......
少时。
房间之中。
阎贞取来敕书，将先前正气化蛇一事尽数告知李青房。
本想着此物在虎妖手中多年不曾有过变化，一到他手里却便展露出神异，此间该是一场缘法，索性留之无用，倒不如让他拿去钻研一番，来日若有造化亦可一同参悟。
李青房却道：“此物贵重，还是请师弟保管着好。我本无意修行之道，此物带在身边是祸非福。”
阎贞还欲劝说，看他已拿定主意，只得作罢。
李青房随即口称乏累，带着金诚石开两个自去歇了。
临去时，金诚自门口问道：“师叔，为什么镜子能驱鬼？往后再遇到这种事，还有用吗？”
“没用。”
“为什么？”
李青房这时开口道：“因为镜子不能驱鬼，铺衣服，摆镜子只是为了唬住她，让她知道有人来捉，也便乱了阵脚。”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