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时日无多
文华长公主送请柬,是为五日后的生辰宴。
身为皇帝燕昶长姐,文华长公主与民间寻回的燕昶情分并不深厚。
但她与驸马家族曾在燕昶继位时鼎力支持,因此在御前很有几分面子。
这生辰宴会虽不在宫中举行,为示隆恩,皇帝燕昶却会出宫露面。
而今燕昶年富力强,后宫稀薄,并无子嗣,也不曾立后。
京中贵女惦记着入宫的不少。
谢泽妘这继女顾洛云也早有攀附皇权之心,五日后的长公主生辰宴,便是得见皇帝的好机会。
而谢泽妘此前进宫参加庆功宴,曾救长公主被噎住的幼子一命,得长公主另眼相看。
此后往来中,长公主喜她温婉性情,待她分外亲近。
长公主心知她在大将军府处境艰难,明明可以将请柬递名大将军府,却特意指名只给谢泽妘。
其实是在给谢泽妘做脸。
顾洛云想去赴宴,就得向她低头。
谢泽妘垂了垂眸,而后恍然道:“确实送了,只是儿媳需得照料夫君,怕是不能赴宴,便推了。”
“你竟然推了!”顾洛云闻言乍起,语气冲冲。
谢泽妘闻言,面不改色。
她端坐在桌前,蹙眉看了继女一眼。
而后拿捏着大将军府主母的架势,端庄温和道:“有些话,我身为母亲不得不说,京中贵女多娴静温雅,云姐儿可不能如此一惊一乍。”
顾洛云得祖母骄纵,向来听不得说教,尤其是她厌恶之人,闻言愈发气急:“与你何干?”
谢泽妘却是缓声慢语:“我自是不在意,可云姐儿今日可曾去正院问候过你父亲?怕是没有罢。不端礼节、不敬长辈,若叫旁人见了,少不得私下说些闲言碎语,这影响的可是阖府名声。”
“你!”
“好了!姑娘家的,确实不该咋咋呼呼,失礼无方事小,日后如何能有好造化?”顾老夫人沉下脸色。
顾家原本只是寻常商户,祖坟冒青烟才出了顾老将军与顾持明父子两代得天独厚、天生将才的人物。
顾老夫人出身也不高,过往浅薄,提及规矩礼法,她分外在乎。
顾洛云生母出身书香世家,她受其教导,并非当真不懂规矩礼数之人,她只是不愿给谢氏好脸色。
现下祖母的逼视,她便憋着气坐回去。
谢泽妘轻飘飘又道:“世家贵女可不是那等不知歉疚之人。”
顾老夫人闻言,又斥顾洛云:“还不同你母亲道歉!”
顾洛云咬着牙,眼中险些含泪:“母亲……是我失言。”
谢泽妘看她一眼:“阖该如此。”
顾洛云心中暗恨:待日后她成了皇妃,乃至入主中宫,必定替父亲休了这贱婢!
顾老夫人压下孙女后,犹不放弃:“长公主府上宴会……”
“老夫人,夫人,将军不好了!”
外头突然传来叫喊声,打断了顾老夫人的话。
谢泽妘猛地起身,快步往门外走。
顾老夫人与顾洛云闻言也提起心,扶桌起身。
谢泽妘出门正迎上匆匆赶来的下仆:“怎么回事?”
下仆一路跑来,眼下边随谢泽妘快步走着,边喘粗气:“方才大将军起了低热……奴才去寻府医……孙大夫察觉大将军……气息低弱下来!”
谢泽妘闻言,脚下更快,压裙禁步叮当作响。
边走边心焦,她急切之下,索性抬腿小跑着往正院赶,裙角被踢得翻飞。
顾老夫人与顾洛云被她远远落在了身后。
进了正院,直冲入内室,府医孙大夫正为顾持明针灸。
她不敢打扰,便站在原处看着。
又想起此先皇帝派来宫中御医,暗示顾持明时日不多,她手心又渗出冷汗。
敛眸沉心,谢泽妘吩咐外头候着的管家拿大将军府的牌子,去一趟前太医院院使李老先生家,请他也来看一看。
顾老夫人与顾洛云此时也进了门,二人挤过门口的谢泽妘,径自到了床前。
顾洛云面色不好,加之此前受气,当下疾声厉色,劈头盖脸开始发落正院下人:“怎么回事?我父亲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必定是你们这些下人伺候不力罢?本小姐今日绝不能放过……”
在场小厮婢女被训得颤颤巍巍,连声求饶。
场面嘈杂起来。
“闭嘴!”
谢泽妘上前一步,打断了继女不分青红皂白的怪罪:“莫要扰了孙大夫下针。”
她向来温和待人,骤然冷下脸来,竟如同寒冰一般,甚是刺人。
顾洛云被她看得心颤,却不愿让她,当即竖眉:“你这贱……”
“出去!”顾老夫人呵斥道。
她正一眼不错盯着孙大夫施针,半点眼风不给自己向来疼爱的孙女,又重复道:“云姐儿出去!”
顾洛云被接连斥责,心中怨愤,跺了跺脚,扭头气哼哼出了内室。
谢泽妘挥手也叫正院下仆一并退下。
孙大夫被方才一遭吵得面若冰霜,下针依旧又快又稳。
几刻钟后,他收了手,顾持明脸色也好了几分,依旧没能转醒。
顾老夫人连声道问:“吾儿如何?可还有大碍?他怎地还不醒?”
谢泽妘也上前来,神情担忧。
孙大夫一身医术不下太医,却是摇头叹气:“先前诊脉时老夫便说过,大将军内腑本就有旧患,一夕爆发出来,本就难以施为。到如今,大将军忍耐苦楚,也只不过是拖日子罢了。”
谢泽妘攥了攥汗津津的手心。
外头李老太医也被请进了门,她请老先生再为顾持明把脉。
孙大夫敬仰李老太医医术德行,也不觉得冒犯,跟在老先生身后,一同探讨会诊。
只是二人商讨几刻,最终还是摇头。
李老太医直言:“此前我也曾同宫中御医探讨过大将军病情,再好生温养,也不过是月底了。”
谢泽妘颤抖一下,几次三番被告知夫君时日无多,到此时,她还是不愿接受。
一旁顾老夫人闻言,身子猛地垮下来,忽然哀声道:“持明!可怜吾儿未及不惑,就要我这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毕竟是亲儿子,平日再如何争执,亲耳听闻噩耗,她终是抑制不住。
哭嚎一声后,蓦地昏厥过去。
大将军府又生起一阵乱糟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