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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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教育启蒙

我们三个男孩是一起长大的。两个同伴都比我大两岁。他俩从师时,我也开始受教育,但学过些什么全都没记住。我时常会想起,“细雨绵绵,叶儿轻颤”注1。那时我刚做完铿锵有力的“Kala”“Khala”这样的双音练习,就读到了“细雨绵绵,叶儿轻颤”。这是我读到的“原始诗人”注2的第一首诗。每当那一天的快乐回到我心上时,即使是现在,我都会意识到诗歌为何如此需要韵律。由于韵律,词语结束,却仍未结束;表述过后,余音仍在回响;耳朵和心灵做着彼此抛掷韵律的游戏,乐此不疲。就这样,在我一生的回忆里,细雨绵绵,叶儿轻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在我童年的初期,还有一段插曲我也印象很深。

我们有一个名叫卡拉什的老会计,就像家人一样。他特别有智慧,总是和老老少少每个人开玩笑;刚结婚的姑爷,新来的家庭成员,都是他特别的笑柄。人们怀疑,甚至在他死后,他身上的幽默都还在。有一次,家里的大人们尝试做与阴间对话的乩板。其间铅笔潦草地画出卡拉什的名字。人们问他在那边过得怎样,他什么也不肯说—“我以死才知晓的,你们凭什么能轻易得知?”

卡拉什为了讨好我,经常哇啦哇啦地给我念他自编的打油诗。诗里的主人公就是我,还有一位期待中的女主角会闪亮登场。我兴致盎然地听着,脑海里浮现一幅画面:新娘是一位绝世佳人,在未来的怀里端坐在宝座上,光彩四溢。她从头到脚戴着的珠宝,为婚礼所做的前所未闻的华丽准备,也许会让长者和智者摇头,但那些急促的韵律,以及摇摆的节奏,却让男孩感动不已,眼前浮现出精彩愉悦的画面。

这两样文学的快乐,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还有那首经典的童谣:“雨点滴答落,潮水涨上河。”

另一件我记得的事情,是我校园生活的开始。有一天,我看见我的哥哥,还有比我大一点的外甥萨提亚,两人出门去上学,而我因为年龄未到,被留在家里。我从没坐过车,甚至没离开过家。萨提亚回来后,大讲特讲他路上的冒险,让我觉得再不能待在家里了。我的家庭教师用切切言辞,以及一记响亮的耳光,试图让我醒悟:“你现在哭着喊着要去上学,以后你会吱哇乱叫哀求让你回来。”这位家庭教师的名字、长相或是性格,我都不记得了,但他严厉的教诲,以及下手之重,我还都记得。这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准确的预言。

我的哭喊,让我还未到年龄便被送进了东方学校。在那儿学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但一种惩罚方式却令我记忆犹新:凡是背不出功课的孩子,都被罚站在条凳上,手臂伸开,手掌上托着几块石板。这种方式能否让孩子们更好地领悟,还是留给心理学家们去争论吧。我就是这样在小小年纪,开始了我的学校生活。

文学给我的启蒙,也开始于这个时期,开始于仆人经常传阅的书。其中最主要的,是被译成孟加拉文的考底利耶注3的格言和克里狄瓦斯注4的《罗摩衍那》。

那天读《罗摩衍那》的场景,又清晰地回到我的记忆里。

那是个阴天,我在临街长长的阳台上玩耍。突然—出于什么原因我记不得了—萨提亚想要吓唬我,大喊道:“警察!警察!”我对警察的职责,只有最模糊的概念。我只清楚一件事:某个人一旦被指控犯罪,落到警察手里,就会如同落入鳄鱼利爪的可怜虫一般沉下去消失。我不知道一个无辜的孩子如何才能逃脱这无情的刑罚。我蹿向里面的房间,后背簌簌发抖,唯恐警察在后面追赶。我把天降大祸告诉母亲,她却没受惊扰。我不敢再出去冒险,便坐在母亲的门槛上,读那本卷了边儿的《罗摩衍那》。书的封面是仿大理石纹的纸壳,书的主人是母亲的老姑妈。四周是延展的柱廊,围合起里面的方院,多云的天空投下淡淡的午后阳光。我的祖姑发现我正为其中一段悲伤的情节哭泣,便过来把书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