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覆灭
江隗以旁观者的视角，再次看到了躺在泥泞之中的少女，同样看到了无数个围在旁边，此刻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村民。
片刻，有人意识到夏苗再没有动弹。
“小、小苗真的死了！”
“怎么办！”
“小苗死了！”
很多村民之所以上前威逼夏苗，完全是因为惧怕墨夷氏的报复，如今眼看夏苗真的身故，顿时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眼中是更深的惧怕。
村长也浑身一颤，怒目看向后方拿矛的年轻人，质问道：“虎子，你都干了什么！”
这一刻。
哪怕是亲手夺走夏苗性命的年轻人也慌张不已，片刻却又冷静下来，面容狰狞，目带疯狂，脸上沾染的血水掩盖不了他的狂喜。
“她死了，这家伙真的死了！”
他张开双臂，如同凯旋的将军，声音刺破四野：“你们是不是傻，这家伙杀了权公子，要是不拿她的性命向墨夷氏赔罪，我们都要死，难道你们都想要跟她赔罪？何况她还杀了这么多人！”
“是、是啊！”
“虎子说得对！”
“小苗杀了那么多人，该死！”
年轻人的话，惊醒了很多摇摆不定的村民，他们一个接一个开口，像是给自己壮胆。
村长看着夏苗没入泥泞的尸首，完全僵在原地，他看着夏苗从小到大，视如己出，甚至昨夜都还想着夏苗有机会嫁入墨夷氏，自此飞黄腾达，又何曾想过事情会演变到如此局面？
他眼中隐有后悔，却已经无力改变局面。
“放开我！”
大牛撞开了两个愣神的村民，马上冲到了夏苗的身边，抱起一具冰冷的躯干，他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愣在那里，而后怒目看向所有人：“小苗和夏老护了我们这么多年，你们都干了什么！”
众人一阵沉默，面容似有愧疚。
虎子紧皱眉头，不满道：“大牛哥，你这又说得什么话？夏家是护了我们这么多年，但是他们吃的、用的，不都是咱们村最好的？今天是她自己惹祸，那就应该让她自己负责！”
“就是，这骚蹄子能嫁入墨夷氏，那是天大的福分，谁叫她还不知足？”
旁边一位村妇满脸厌恶，尖声附和。
大牛怔怔看着几人，分明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却莫名觉得无比陌生，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默默抱起了夏苗，试图离开。
“站住，你去哪？”
虎子挡在大牛面前，满脸质疑。
大牛强压下心底的怒火，一字一句道：“小苗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虎子冷笑道：“这还不够！她光死了不行，还要送去给墨夷氏赔罪，这活交给我，我带着她去认罪，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命！”
“就是，你想带她去哪里？”
无数村民围了上来，仿佛鬼影幢幢。
大牛没有想到众人不肯让夏苗入土为安，顿时间怒不可遏，正欲大骂。
“够了！”
突然，村长沉闷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瞬间冷静许多，白杨村作为一个小村子，村里的大事小事基本都是由村长处理，因而村长在村里的威望极高。
村长身影似比之前更为佝偻弯曲，整个人虚弱了无数倍，颤声道：“大牛说得对，死者为大，小苗都已经死了，怎能再受颠簸？何况路途遥远，便是你们带她到了赤霄城，想必也早已化为一具枯骨。”
他摆了摆手，“就让她葬在村子里吧。”
“那墨夷氏的事情怎么办？”
虎子眉头紧皱，仍然有些不愿。
村长低声道：“事已至此，只好上门赔罪，便说此事的元凶已经被你杀了，我们将小苗葬下，待他们前来，一看便知。”
“也好！”
虎子两眼一亮，这才不再纠缠。
漫长的夜晚终将过去，白杨村分了两批人马，一方面由虎子主导，领了好些个村里的年轻人，备好为数不多的马匹，直奔赤霄。
另一方面则是村长与大牛操办夏苗丧事。
家家户户张贴的“囍”字尚未摘下，艳红如血，相较成婚之时的喜庆，夏苗当夜的丧事格外安静，所有村民都不敢牵连过深，早早返回家中，闭门不出，生怕惹火烧身。
到头来也只有大牛与村长在场。
他们几乎没有言语，默默决定将夏苗葬在村口的白杨树下，因为小时候的夏苗偏爱在树下习刀，时至今日，树干上仍有不少刀痕。
由于商王朝早年时候的瘟疫，国土之下可谓盛行火葬，哪怕是白杨村也是一样，如此也能省下一笔不俗的棺材钱，往日村里出现死者，素来是火葬入土，夏苗自然不会例外。
负责火葬的村民另有其人，眼下闭门不出，所以大牛亲手将夏苗送入火炉，敲打成骨灰，他将少女的残留盖入坛子，不知不觉已然泪流满面。
到了后半夜，他们总算将夏苗安葬入土，独属于夏家的除妖刀也葬在一起。
大牛对村长已有怨言，闷声回家。
“小苗，我做错了吗？”
村长没有急于离开，浑浊的双眼充满迷茫，低头凝望，喃喃了一声。
那日风大，他在树下枯坐到天明。
江隗看到这一幕，内心难免唏嘘，对于村长的恶劣印象也稍有改观，面对墨夷氏那样的庞然大物，区区凡人又能做什么？
或许早在此前的某一刻开始，村长已有后悔，但后悔又有什么用？
画面一转，隔日大早。
白杨村村民畅想的美好未来终究没有出现。
晨曦才刚刚浮现，一个眉发花白的老者便踏在了村口，其人一身紫衣，模样一丝不苟，看上去与墨夷权与墨夷琅两兄弟有几分相似，此刻他眼眸冰冷，泛着无穷无尽的杀念。
身后是好几名着紫衣的墨夷氏族人。
村长坐在树边，恍恍惚惚睁开双眼，看到村口的画面，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为首的紫衣老者一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竟提着好一串头颅，正是一同出发，前往赤霄城认罪的虎子与几名年轻人。
无知的村民们今日才明白，强者之于弱者，从来都没有道理可言。
夏苗死后的第二日，白杨村迎来了它的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