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菲儿妹妹。”
他回到他们的住处,大声地喊她的名字。风吹飘了洁白的窗幔,空荡荡的房间,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他怔愣片刻,又急着去外面寻找。只是找了许多地方,问了许多人,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最后只能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住处。
屋里伊人还在,只是不是方菲儿。她见他从外面回来,急忙着倒杯水递过来,又掏出手帕为他擦汗,关心地问“累了吧?”
他茫然地看她,咕哝着说“我找不到她了。”
“她走了。”她平静地说。仿佛这事与他无关般。
“你怎么知道?”
“是它说的。”她用目光指向卧在藤椅上睡觉的小六一“它说她已经离开孤山了。”
他怔住,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你要去找她吗?”
她在他身后问。
他不同步地往外走,是在无言地告诉她,他要去把她追回来。
“你走了我怎么办?昨夜的事已经被人传的狐族都知道了,族长刚刚让人传话过来,让我们去说明,如今要这么走了,剩下这烂摊子要我一个收拾吗?”她在他背后声嘶力竭地喊。
他的脚步最终还是定在了大门口。
她追上来,挽住了他的胳膊,把嘴凑到他脸上,轻轻流下一吻,说了句“她走了还有我。”
厅堂里人不多,只有族长和一个老妪人。族长独自喝茶,老妪人坐在下方,面前虽也有茶盏,但弯腰垂头,气势很矮。氛围也很诡秘。
她眼见他们进来,眼神湿润地喊了声“阿狸。”
“母亲。”
她急忙过去,抱住了欲起身的老人。她似乎在害怕什么,全身都在颤抖,像枯树枝般的手指抖动着为她理去额前的散发,眼神里全是疼惜,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阿狸你可知罪!”族长在上方问了句,冷冰冰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族长,我知道错了。”她小声说。
“按族里的规矩当怎样?”
“沉河。”
说到此,她怀里的老人早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挣扎着跪在地上。跪在族长的面前,“族长,求你高抬贵手,放了阿狸吧,如若定要惩罚,她的错我领了,我代她受过。”
“母亲,你在说什么?”阿狸也跪下来。保住老母亲。“女儿的错怎能让你代过,我是爱他的,为了他就算沉河女儿也认了。”
母女抱头痛哭起来,旁边的夏桐看得早已眼睛热了,又听阿狸说得如此壮烈。他哪还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族长。这一切都是我错。是我害了阿狸,要惩罚就惩罚我吧!”他抱拳施礼。
“你是我们的客人,就算你有错,族里的规矩也不适合你,”族长说道。语气还算客气。
夏桐怔住,盯着他问“总不能让她为了我的错没了性命吧?还求族长给指个出路。”
族长陷入沉思,很久才抬头说“如今你只有娶了她,和她结成夫妇,这样才能堵住族里的悠悠之口。”他叹口气,认真地望他“只是你愿意娶她吗?”
他的话音落定,阿狸和她老母亲一起向他投来殷切的目光,阿狸痛苦地咬住了嘴唇,那老母亲终在他片刻的沉默里哭出了声。
“我愿意娶她!”
他坚定地说。握紧拳头表明了态度。此刻,他觉得自己是男人,作为男人就要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作为男人就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作为男人就该站在女人身前,为她遮风挡雨。
“好。”族长大悦“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由我去和族里人解释。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们就成婚吧!”
“一切由族长安排。”
那母女感激地给族长行礼,心满意足之色挂在了脸上。只是少年还有些迷惑,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心里忽然一紧,那方菲儿又该怎么办?
他似乎身不由己地被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走,即使忐忑,即使彷徨,即使无奈,他都停不下来。
如族长安排,一切从简,摆了一桌酒席,请来了族里有威望的老人过来见证,礼成了,阿狸又一次身穿华丽的红装,一方罩红头坐在洞房里,安逸,美丽,只待那挑起红头的人来。一袭月色染进来。外面正是花好月正圆。
他作为今夜的新郎,自然要有礼数,不挨个把酒敬了都不周全。酒还是那美酒。还会让人痴醉,还会让人豪气干云。所以你看那喝了酒的人哪个还有初心?都是一副牛逼哄哄无所谓的样子,只图当时之快。没有明天的顾虑。
酒鼾客走,屋里只剩下阿狸的母亲一个老人。烛光映衬得脸上的皱纹更加深邃。目光也慈祥如水,漫过了少年的心。她摆摆手,唤他过去。他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去,她枯树枝般的手指在他发髻间划过,声音温和地对他说“你要对阿狸好,阿狸从小吃了很多的苦,她不容易。”她说着话,自己就恸了,氤氲着双眼说道“阿狸的父亲复姓司徒,本是公孙家里姨表亲,司徒家在狐族里本是我小门小姓,要想在狐族里不受欺负也只能靠公孙家族罩着。有了公孙家族罩着,司徒家在狐族里倒也没人欺负,但小阿狸却没少受公孙家族的人委屈。有时挨了欺负也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地忍受。尤其她那个表兄公孙离,人坏得很。从小到大没少欺负阿狸。如今她嫁了你,在以后的日子里定要护她周全,不要让别人再欺负她。”
“我知道,你放心吧。”他忽然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重了。
她缓口气,继续说“阿狸是个要强的孩子,她从小就苦练武功,为的是有一日能靠自己的强大在狐族里站住脚,不再受人欺负。所以性子野了些,你若真心喜欢她,就迁就她些吧。”
他点头。说“好。”
她喘口气,似乎是累了,然后说:“今天也不早了,我老婆子也就不啰唆了,你和阿狸也早些休息吧。”
她说完就站起身颤巍巍地往外走,一边走嘴里一边哼起了歌谣,一歇哭,一歇笑,两只黄狗来抬轿,一抬抬到城隍庙,‘卜咯’跌一跤,捡得一块煨年糕……
精致的烛台摆在洞房的中间,烛光摇曳,映出洞房的温馨和神秘。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与那烛光交织在一起,让那红装更加诱人。
他慢慢地步入洞房,脸上充满了幸福和期待。伸手轻轻地掀起罩红头,目光交汇中携手坐在床边,烛光中,两个人影交织在一起。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什么东西,胳疼我了。”
她轻轻地说了句:“是那块通灵宝玉吗?你这样总带在身上也不是办法,要么我先给你收好了。”她起身下床。
把通灵宝玉放到床头柜里,还仔细地用锁住了。
她晃动着手里的钥匙,笑着说:“钥匙你来保管,这样你可放心?”
“我相信你。”情浓意浓的男人此刻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她看。
他揽过她的肩,痴情地说了句:“阿狸,你真的好美。”
她偎依在他怀里,满足地笑了。
阿狸本姓司徒名晓莹,只是从小大家叫惯了她的乳名,反倒把她的大名都淡忘了。
她父亲亡故得早,只留下她和母亲艰难的生活。家里没有男丁,就像缺了半边天。多年来他们在狐族卑微久了,腰杆也就直不起来了。
阿狸正式地嫁了,司徒家里也算有了男人。这似乎很让阿狸的母亲扬眉一回,所以她想借助阿狸婚后三天归宁,在狐族里风光一回。
这一日,她请了族里很多有威望的人来吃席,自然也少了公孙家族的人。
公孙离也来了。
自从上次上官紫燕去阿狸那里闹过,吃了亏后,尽管族长出面调停了此事,但上官紫燕却对公孙离不依不饶。不但带人堵他家门口骂了,还和他解除了婚约。没有了联姻,整个公孙家族都遭受了损失,那公孙离自然过得也不好。而阿狸又嫁给了夏桐,这简直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狼狈不堪。
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夏桐。
此刻,阿狸三日归宁时,他杀他的心都有了。
大街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族人,夏桐和阿狸手挽手走来。阿狸身披丝蕾白色袍服,头挽芙蓉髻,这象征婚后女子的装扮,似乎也是一种炫耀。她面带微笑地把幸福洒了一街,惹得围观者啧啧地称赞。
“这司徒家的女儿出落得越来越美了,简直和一朵花儿般。”
“就是呢,当初那个柴合妞也嫁人了,你看那后生多么帅气。这阿狸眼光真是不错,比那个公孙家的要好许多。”
“据说。”那个说话人把声音压得很低:“上官家和公孙家把婚约解除了,嘿嘿。”
看着他们慢慢地近了,站在门口的公孙离脸色更加难看了,嘴角却露出了一丝邪恶地笑。
突然,天空出现无数只古怪的大鸟,古怪的是它们鹰身鹰爪却是一副人的面孔。它们挥动着翅膀铺天盖地地把日光遮住了。倏然间就暗如黑夜。
众人诧异之时,一只大鸟突然坠落下来,眼见就要摔在地上时,又一个翻身而起,没有丝毫防备的阿狸被它攫到了空中,
夏桐大愕,几个纵越想要追回阿狸,怎奈大鸟去得太快,扑闪着翅膀一会儿就消失在远方。
只听远方悠扬地传来声音:“若想要回阿狸,拿宝玉来换。”
大殿里的空气很凝重。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今天阿狸被掳走的事,唯有上方坐着的族长冷着脸,看着众人。
“这花妖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来我离孤山抓人,我看这次要不给他厉害他更肆无忌惮了。”
一个人突然发声对着上方的族长说,他话音刚落,附和之声众起,大家都建议去讨伐花妖。
掳走阿狸这不是一个人的事,这是整个离孤山狐族的耻辱。
“只是花妖的逍遥洞里面机关重重,我们攻进入难有胜算?”族长担心地说:“花妖如此无视我狐族,我们定要给他好看。但怎样胜他,我们还要计划周全。”
众人沉默。
“族长,我有个计划不置可否。”公孙离突然站出来,他面色平静,似有成竹在胸。
“你说”
族长看着他说。
公孙离缓口气说道:“这次花妖贸然来离孤山抓人,为的是那通灵宝玉,我们倒不如将计就计,假意答应,一举踏平他的逍遥洞,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个不安分的邻居。”
“接着说。”族长目光亮了亮。
“我和表妹夫假装答应用宝玉去换阿狸,花妖忌惮宝玉的完好,就不会用机关算尽,待我们进了逍遥洞。破坏了他的机关,你们在洞外再攻进来。这样可事半功倍。”
公孙离居然喊夏桐表妹夫,虽然没错,这也让他有些愕然。毕竟这几天这亲戚间发生了太多的不愉快。
公孙离计划得也算周全,族长也没更好的主意,也就答应了。
族长征询夏桐的意见:“你看这样可行?”
夏桐心里担心着阿狸的安危,脑子乱得很,茫然地点头:“族长安排吧。”
离孤山一边是逍遥洞。一边是狐族。所以说他们是邻居并不为过。只是这千百年来,他们这邻居并不和睦,都想着把对方吃掉,独霸这一方富庶。
花妖善于驯服各种动物作为武器,而狐族也都是些勉强幻化为人的狐狸,都是些没有大本事的灵体,争斗多年也没个胜负。终归还是做了千年的邻居。
逍遥洞内的确机关重重。再加上分洞岔口数不胜数,如同迷宫。进去的人很容易迷路,走不出去就成花妖蜘蛛网上的猎物。
此刻,阿狸被困在装修极为华丽的洞室,紫檀的床榻,曼莎的围帐,红烛摇曳尽显温馨。
她没有被束缚手脚,她的活动是自由的,但只限于洞室内。因为洞口有个龇着獠牙的野猪看守,看他懒散地卧在那里眯着眼睛好似睡了,但阿狸只要走近它,它立刻会警惕起来,做好攻击的准备。
阿狸对付它倒也不难,但只要它动了后面还有数不清的野猪在等着她,她是怎样也斗不过野猪接力的攻击的。
旁人家看门护院的是狗,花妖这里是猪!因为逍遥洞内有块芙蓉石能散发出催情的气味,所以引得附近的野猪常来这里交媾繁衍后代,故改名为逍遥洞。
一袭红袍的花妖缓步进来,门口挡路的野猪急忙挪动着笨拙的身躯闪在一旁。嘴里哼哼着似在向主人示好。
花妖径直地走到她的床榻前。看着曼莎后面的懒洋洋毛茸茸的白狐。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阿狸,我这里待得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