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①
手机导航的光标卡主了，环顾四周，草木深深，连手机信号都没了，回头都望不见上一个岔路口了。我唯一用来跑业务装X的高档皮鞋，包裹了一圈泥泞，斑驳得我自己都嫌弃。说不后悔是假的，我宁愿继续看那个秃得油光发亮的大肚子中年男和穿得五光十色的人妖玩辣眼睛的游戏。而不是到这个鬼地方，来找一个骗钱的神棍。
谁让我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铁子，让人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了。只能找我这个发小匀一条开裆裤挡一挡了。那天他打来电话，一顿嚎。我刚送走跟着人妖的指尖转到累的客户。
“我被骗了！啊~我现在喝水的钱也没有了。”一边说一边拖着哭腔，那惨样都快溢出手机了。
“怎么，你的青春靓丽小白兔是大恐龙？”他在网上有一个网恋了几个月的女朋友，那对她是一顿无脑舔。
“不是，我让一个老男人骗了个精光。”
“我靠！你口味这么重！你以后离我远点。”这人一直不着调，谁知道他还有这种癖好。
“你这样讲话兄弟没的做了！”
似乎是真的有什么正经事，平时打两个巴掌都不会计较的铁瓷居然生气了。
之后他发了一段他和别人的聊天记录给我看，我看了一眼只觉得无语，这是什么低级网骗套路？！他还煞有其事地跟我描述了他去搜了半天南洋降头术，古曼童，泰国佛牌的相关消息。之后竟然慷慨地拿出了所有家底，一万多块钱让见都没见过的老男人给他求了块佛牌。
“怎么，没用吗？”
这下他嚎地更厉害了，一通曼妙的中国语言连续发射后，泄气地说：“我公司正式破产，我无业游民了。我和小白兔黄了。还有我的车确定是溜车造成追尾，事故认定书正式下来了。”
好黑暗的人生，听他说的我都有点不忍。岂止是没效果，简直就是反效果。什么转运佛牌，诅咒呢吧？我压制住想吐槽他的想法，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你打电话给千万里之外的我，应该不只是喊两声发泄一下这么简单吧？”
接着在泰国跑业务的我就得到了一项艰巨的任务，替他去找上门要回“救命钱”。然后发给了我一个从他的“好大哥”那要来的神棍的定位。于是我就这么光荣地踏上了把皮鞋走穿的小泥路。
即使此刻，泥路两边林木茂盛，枝叶长得张牙舞爪。我只是硬着头皮往前挪。直到看到一间小破屋，门口还站着两个看门的。说不出的滑稽。
快走到他们面前了，这两人坚守岗位，纹丝未动。我正要上前打招呼，突然一齐转过脸来了把我吓一跳。我凑近一看，更是惊出一身汗，这是两个纸人！
这纸人身形穿戴做的跟真人几乎毫无差别。我赶紧往回走，这时门里传出一个声音把我叫住了。
“这么远，来都来了，怎么又不进来了？”接着出来迎接我的就是这样一句话，此刻我心里有点腹诽，这个人真的只是个骗子吗？
直到这张老得褶子有几层都数不清了的脸迎出来，我才呼了一口气，这绝对是个大骗子啊。面前的这个老头脸色又青又黑，不知道是不是皮肤太松弛的缘故，嘴角噙着的一点笑，看上去有些诡异。身上丁零当啷地挂着些大大小小的牌子。我看看门边上的两个纸人，又看看他身上一堆泰国神棍同款的牌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这可真是太假了，又中式又泰式的，当神棍骗钱也不专业点。这玩意现在也讲究中西合璧了？哈哈哈~”我那个穿一条裤子的大傻子发小真的是傻到家了，让这么个业余的骗子给骗得倾家荡产。虽然他那点家当可能也没多少人看得上。
②
“不跟你瞎扯了，我朋友之前在你这花了一万多块买了个什么破牌子转运。结果现在喝凉水都塞牙，赶紧退钱！”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下，在目光接触到我的皮鞋时淡淡地笑了一下。这死老头该不是在笑话我，他一副不恼不怒的样，反而看得我有点生气。
“你既不是我的顾客，说的话就没有可信度。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他不疾不徐地坐在了一堆穿得花花绿绿的纸人里，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嘴硬！我！”我拿着手机就要拨电话让发小来对质，结果，忘记了，这里根本没有信号！我这除了一张他和别人的聊天记录以及一个定位，什么都没有。
“你这地方如果没个领路的，估计连神仙都难找到。我能找来，自然是有这么一回事的。”
还没有跟他掰扯完，门外进来一个人。是个浑身上下充满珠光宝气的贵妇。看见我冲我莞尔地笑了笑。很温柔，却无时无刻地浮现一点若有若无的妩媚。笑得人心头痒痒的。
她越过我径直走到老头面前，我看着她曼妙的身姿一时出了神。等我再反应过来，是在她拿出一叠厚厚的钞票。兑换成人民币少说有万把块了。老头的泰语说得出乎意料得正宗，可见为了骗钱下了一番功夫。
然后老头子拿给她一块跟我发小收到的一样的破牌子，就这么发个呆的功夫，老头又得手了。
我忙着上去要揭发他，那贵妇已经摇曳着走出门了。当下屋里有一阵轻轻的凉风，一下把我吹醒了一样。回想起来，那女子长得也算是普通，就算身姿俏丽些也不至于把我弄得心神荡漾。
老头神秘地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女人是有些门道在身上的。”
我在无来由的凉风里冷静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一阵灵光。一年四季穿着硌脚的皮鞋到处跑业务做销售的生活，说实话我的确是有点过够了。日日夜夜累成狗，业绩像个二百五。他那个粗糙的破牌子看起来成本没多少，一出手却五位数，简直无本万利啊。
而且这边大多是来旅游的观光客，来了走了绝大多数也不会再回来找事。如果不是我正好在这附近，我那个大傻子发小这次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喂喂喂，咱俩的事还没完呢！”我走过去要跟他继续理论。
“呵，你都不是我的客人，我对你没有什么责任和售后可言。”
我自己也知道手机上一个定位一个别人的聊天截图没什么说服力，咬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我买牌子。”
他抬眼看看我，目光被层层的褶子遮了一大半。“出生年月日时间地点，不知道阴历的话，可以告诉我阳历的。”果然是骗子，连我都知道那叫生辰八字。
“癸亥年辛酉月丁未日酉时一刻。”小时候喜欢研究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曾经翻遍搜索引擎算自己的八字。他听了后转身去里面拿出块同款粗制滥造破牌子，擦干净涂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在上面。嘴里神神叨叨念了些什么，就递给了我。
“一万二。”我去，这可真是大出血。这叫什么事，明知道是智商税，还是得乖乖交钱。看我迟迟没动，老头子看我的眼神都锐利了起来。我没带那么多现金，而且现在手机还没信号。这下尴尬了，我更像是个骗子。
“可以刷卡。”我难以置信地看过去，那张老脸一副了然的样子好像能看透我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卡的，只见他掏出一个老式的无线刷卡机，就这么来回一拉，我的一万多块没了。
“现在我是你的客户了。为了防止被骗，我要留在这验证这个东西的效果。”做销售多年，最得到锻炼的应该就是这张脸皮了。
“泼皮无赖？”他冷冷地呵道。
“你要是赶我走，我就坐在你门口赶走别人。”他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我这么耍赖的，一时没有说话。
“嘿嘿嘿，老头。你看，你这买卖这么好做，要不，你带带我？”脸这种东西真的不能要，太要脸的人赚不到钱。
“呵，我可真是被你气笑了。”
“嘿嘿，你看，我也是在你这花了钱的。你这个东西看着成本也没几个钱。我不计较，当交学费了怎么样？”我谄媚地挨近他，既然有求于人总要先卖个乖。“你看哪个大师身边不得跟着个打下手的学徒什么的？”
他冷冷撇过头，我看着他不想答应的样子接着耍赖：“我兄弟买的那个真的是半点用没有。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在你门口把跟那些找来的客人说你是骗子。”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明显气得不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无赖！”接着恨恨地踱着步进了屋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