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姓黑名休
雨夜。
里弄山。
稀疏的雨滴拍打着树叶,发出宁静的沙沙声。
昏黄而摇曳的灯光,沿着蜿蜒的山路,歪歪扭扭地从山上飘摇而下。
面包车里的司机是一位憔悴的大叔,面如白纸,双眼瞪大,瞳孔微缩,眼里布满夸张的血丝。
他紧握方向盘,双手剧颤,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微亮的山路。
他时不时急瞥一眼身后,似乎在亡命奔逃,竭力摆脱某种可怕的东西。
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在他的腹腔上,鲜红的血液沿着冰冷的刀刃,悄无声息地渗落在地。
猛然间,一双血淋淋的手,重重拍在挡风玻璃上。
紧接着,一张扭曲的笑脸,隔着玻璃紧贴司机大叔,舌尖轻扫嘴角凝固的血珠,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
司机大叔浑身剧烈地颤抖,歇斯底里地尖叫,疯狂转动方向盘。
面包车在湿滑的山路上失去控制,侧翻倒地,划出一道长长的火星,冲破栏杆,坠下山崖。
……
次日清晨,东海市巡捕房一大队封锁了里弄山的事故现场。
“队长,这礼拜已经第三起了。”
“我知道。”
苏晓晓眉头微皱。
她是东海巡捕最年轻的队长,一头齐肩短发干练利落,五官精致,淡妆清颜。
仅仅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面包车,她就笃定三起案子如出一辙。
被害人腹部中刀,摔下山崖。
刀上只有被害人的指纹,面包车附近空荡荡的,甚至连野兽的足迹都没有。
她把发丝轻轻掠至耳后,“啪嗒”,点上一根烟。
队员们见状,识趣散开,各自忙碌。
这是苏晓晓的习惯,点烟沉思,复盘案情。
在东海,论破案,苏晓晓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然而,面对眼前这起案子,她一筹莫展。
不到一个礼拜,同一个地方连出三起命案,毫无线索,搞得人心惶惶,在舆论面前压力山大。
蓦地,她灵光一闪。
手上的烟没抽一口,便丢在地上,鞋尖轻轻一碾,旋即跃入车内,疾驰而去。
……
一个半小时后,她的车来到东海市北隅的少阳山。
山上有一座道观,名为求财观。
简单粗暴的名字,没有半点修道心的样子。
也不知道它是为信徒求财,还是为自己求财。
即便求财观时常关门驱赶香客,这里的香火依旧终年不绝。
道观不大,只住着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这里是苏晓晓她爸时常提起的一座道观。
据说,里头的道士本领通天,神秘莫测。
当年,他们家有幸请到红尘道长施以援手,躲过一劫,苏晓晓才得以平安降生。
尽管她对此一点都不信,但是在她爸日复一日的熏陶下,这求财观的事迹,在她心里也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若不是案件太过诡异,完全找不到线索,打死她也不会来这。
这天,恰逢老道外出,唯独小道士独守求财观。
透过敞开的半扇门,小道士的背影孤高清冷,一袭青衫道袍随风轻扬,银边绣纹若隐若现,双手握着一把扫帚,一动不动地杵在院落当中。
苏晓晓轻叩门扉,“小道长,请问红尘道长在吗?”
小道士脑袋一沉,猛然惊醒,忙用袖口抹了一把嘴角。
转身之际,他努力撑开惺忪的睡眼,眼角还挂着一抹蜡黄。
“你叫苏晓晓?”
苏晓晓微微一愣,“……是。”
听到这个名字,小道士眼里的光瞬间亮堂起来。
他顿时睡意全无,激动得两眼汪汪,“十八年了……我特么总算能下山了……”
话音未落,他兴奋地把扫把抛向空中,背上早就准备好的布包,胡乱锁上观门,拉着一脸愕然的苏晓晓,欢天喜地地朝山下奔去。
“小道长!”苏晓晓愤愤挣开他的手,“我有急事要找红尘道长!”
小道士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就是啊!”
“你?红尘?”苏晓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这小屁孩还在发育,居然敢叫什么红尘?
小道士双手叉腰,嘟囔道,“什么小道士,有没有礼貌?我都二十了!道观整天吃素,耽误我发育,所以长得矮了点……”
“红尘这个道号,是老头子临走之前传给我的。我本名叫黑休,黑色的黑,休息的休。”
“黑……黑休?你外号?”
黑休却从口袋里快速掏出一张身份证,在她眼前晃了晃。
他还真特么叫黑休!
黑休正要拉开车门,被苏晓晓伸手拦住,“小兄弟,这次我只想请你师父下山,事情很重要,劳烦你给他打个电话。”
他推开她的手,一屁股坐进了车,“不必了,我师父早就算到这一天,会有一个叫苏晓晓的人带我下山。”
苏晓晓面露狐疑,“骗人的吧?”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开车吧,你带我下山,我帮你破案,如此便两清了。”
“你知道我的案子?”
“电视新闻天天播,哪个不知道,走啊!”
苏晓晓无可奈何,既然老道士不在,只能让这个小道士姑且一试。
若是不成,大不了再把他送回来。
她踩下油门,车辆轰鸣,迅速返回里弄山。
黑休双手枕着脑袋,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假寐。
“放心,师父会的我都会,师父不会的我也会。师父行的我都行,师父不行的……”
他扭头偷瞄了一眼苏晓晓,白T恤、蓝牛仔裤,勾勒出她前凸后翘的完美身材,叹气道,“我也行,但我不想。”
“神经病!”
苏晓晓气鼓鼓地骂了一句。
……
里弄山的现场勘查已经结束,尸体被移送去了停尸间。
事故地点已被临时封锁,由两名巡捕队员轮流值守。
“苏队!”巡捕队员韩进朝苏晓晓敬礼,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她身边的小道士吸引走了。
还未等苏晓晓介绍,黑休已跨过封锁线,在事故现场来回踱步。
“苏队,谁家的孩子,走丢了?”
黑休耳朵尖,听他这么说,真想一口盐汽水喷死他,“什么眼神!我是来帮忙的!”
“来帮……帮忙?”韩进闻言,惊讶地看向苏晓晓。
苏晓晓无奈地摆摆手,示意随他去。
来回开了三个多小时,只带回来这么个小道士,她心里不免有些憋闷,现在只想透透气。
黑休双手插兜,在事故现场漫无目的地游荡,目光匆匆掠过每一处,未曾有片刻停留。
见他徘徊许久,韩进忍不住问道,“队长,他遛弯呢?”
“你问我,我问谁!”
苏晓晓满心烦躁,正愁没地方发泄。
她气冲冲地靠过去,心想求人不如求己,还是把他送回去得了,看他闲逛的样子,总觉得心烦。
然而,黑休突然跳出警戒线,朝悬崖峭壁的方向快步走去。
苏晓晓心中猛然一颤,步伐瞬间加速,“回来!你不要命了?”
黑休却跟没听到一样,朝前冲去,随后竟然纵身一跃,跳下山崖。
“卧槽,疯子啊!”
韩进见状,心凉了半截。
他急忙追上苏晓晓,赶到崖边。
山崖纵深起码四五百米,山下是郁郁葱葱的密林。
像他那样跳下去,基本可以宣布吃席了。
“黑……”她实在喊不出口,那名字太傻逼了。
山崖之下,一片死寂。
唯有微风拂过树梢,荡起绿色的涟漪。
“完了……”
苏晓晓两眼无神,双腿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案子还没头绪,又莫名其妙闹出一桩二傻子跳崖,真是流年不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