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就是江湖
建邺使臣这次来荆州的主要任务，就是将至尊孙权制定的壬寅书传达到荆州武昌。
次要任务便是巡视一圈荆州诸郡。
使臣了解到关于都乡劝农掾周仪的消息之后，决定给周仪私学身份，送往建邺学宫。
所谓私学，就是孙权想要从各地豪将、大族手中夺取其麾下附庸者，以达到削弱地方力量，加强建邺皇权的目的。
为了不至于招致豪将、大族、各地官僚的反对，于是孙权采取了比较温和的方式。
在选举的基础上，要求各地府衙官吏按照官职级别来推选遗脱为私学。
遗脱，即外地迁来的散户民。
“都乡劝农掾周仪本是遗脱，又具备任吏能力。”
这是建邺使臣对周仪的肯定。
但建邺使臣没有资格举荐周仪，因为他不是长沙郡境内的官员。
于是建邺使臣通知临湘侯国田曹过来。
“都乡劝农掾周仪，是你麾下人员吧？”
使臣询问田曹。
田曹拱手回答：“禀上使，正是。”
对此，使臣也不过多废话，他道：“把他举为私学，送往建邺学宫。”
田曹是长沙郡府衙安排到临湘侯国的人员，而长沙郡太守直接效命于孙权。
所以田曹和使臣的立场是一样的。
“唯！”
田曹当即办事，他回到家中，遣小厮去通知典田掾郭宋。
等到郭宋来到田曹家中，田曹开门见山。
“现在拟一道书简，举都乡劝农掾周仪为私学身份，遣送到建邺学宫。”
此话一出，郭宋暗暗心惊。
自从建邺那边的壬寅书抵达荆州地界后，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至尊孙权要求各地吏员各举一人为私学，送到建邺学宫那边。
目的很明显，皇权在跟地方势力抢夺人才。
说实话，郭宋很舍不得举荐周仪，毕竟周仪办事得力，深得他心。
可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
典田掾郭宋只能执笔挥毫，按照田曹的命令书写文书。
【私学长沙临湘周仪，年十六，任吏，状：仪，白衣，居临湘都乡富贵里。】
【嘉禾元年十月十五日，临湘典田掾郭宋举。】
写完以上内容后，郭宋略不死心，张了张嘴没开口。
因为他知道田曹不是骠骑将军步骘的人，此人来自长沙府，长沙府又站在至尊孙权的立场上，跟郭宋这些唯步骘马首是瞻的人不同。
田曹收了郭宋的书简，示意郭宋可以离去了。
“此文书我自会呈给修行吴赞。”
吴赞负责管理各地私学人员。
离开田曹家里的郭宋心有不甘，他匆匆而去，来到临湘都乡富贵里，找到周仪。
具说前事。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至尊性情反复无常，你到了建邺学宫那边，且不说能否脱颖而出......”
郭宋话没说完。
“他们目前是什么意思？”
周仪突然说道。
他说的他们，郭宋听得懂。
“鉴于此前你的种种表现，临湘侯国相、丞、诸曹，乃至于步侯都颇为满意，他们不会让你走的。”
郭宋实话实说。
江东就是这样的，但凡是有能力的人，不管什么身份，一般会被当地的官僚或者豪将强行掌控，不会轻易输送到建邺那边去。
周仪听闻之后，沉默了一会。
像他目前这般地位，没有话语权，除了随波逐流之外，别无他法。
“仪，皆听安排。”
周仪回答得很巧妙，他没有表明听谁的安排。
荆州这边势大，他就听荆州方面安排。
如若是建邺那边势大，他就听建邺方面安排。
“好，你等我消息！”
郭宋很快就离开了。
没多久，田曹又出现在周仪家中，像是往常上级慰问下级一般，带了些礼物过来。
谈话中，田曹问周仪：“你认识建邺使臣吗？”
周仪摇头，他连见到没见过所谓的建邺使臣。
田曹顿时皱眉，不过当即又释然，他认为周仪这么回答，大概是为了避嫌吧。
“关于前往建邺学宫，你有什么想法？”
他问周仪。
周仪还是那句话，听安排。
田曹听了，满意起身。
临走前，田曹又祝福了周仪，祝他在建邺学宫能够施展抱负，大放光彩。
看着田曹逐渐消失的背影，周仪若有所思。
他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大面子和地位，纯粹是因为周仪符合‘任吏’要求。
临湘侯国需要周仪这样的吏，建邺方面的孙权，同样需要这样的吏。
“丁卯书就是用于专门针对壬寅书，所以才提前一个月左右推行。”
举遗脱为私学，是孙权推出的一项拉拢、控制有能力流民的措施。
但是很不巧。
丁卯书比壬寅书提前发出，陆逊、潘濬、步骘这些人，早就将人才牢牢掌控在手中。
孙权想要从荆州挖走一批附庸在豪将、大族、官僚手中的任吏人才，难度很大。
在周仪等候着安排的同时。
临湘侯国府衙。
临湘侯相郭君、丞丁琰，以及录事掾、期会掾、典田掾及主簿和诸曹正在召开期会。
期会，即约期集议。
典田掾自然是郭宋，至于录事掾潘琬负责书记、总录官署文簿，期会掾烝若则专理期会。
诸曹当中，除了田曹不在之外，其他人都在，田曹被刻意避开了。
“步侯已经发话，以劝农掾周仪为代表的已经确定为私学身份的三十六名临湘籍境内人员，皆不得发遣建邺学宫。”
郭君开口说道。
一句话，人必须得留在当地。
一份写好的竹简摆放在众人面前。
【临湘国相君，丞琰如掾，期会掾烝若、录事掾潘琬校，兼主簿刘恒省。】
【十月十五日临湘典田掾郭宋所举私学周仪，为临湘侯国都乡正户民，不应发遣。】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什么理由，只要结果！”
郭君向来是这样。
众人只能附和办事。
次日。
周仪被典田掾郭宋喊到了临湘县侯国府衙里，负责抄录竹简。
他还抄到了关于自己的另一份竹简。
【临湘侯相郭君叩头死罪白：被壬寅书曰：发遣临湘所举私学周仪，仪临湘都乡常领正户民，岁岁随官调役，又不晓书画，愿列言府，留仪复民役。】
【君诚惶诚恐，叩头死罪死罪。】
【诣长沙郡府。】
【嘉禾元年十月十六日，郭君白。】
这就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