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应发遣
周仪在长沙府衙抄录着书简的同时。
田曹也收到了一份来自典田掾郭宋的文简。
【都乡典田掾郭宋叩头死罪白：摄召私学周仪将送造廷言。案文书，辄部岁伍殷连等录仪，连今关言：“仪，本乡正户民，不为放散，不应发遣”，愿曹列言府，宋诚惶诚恐，叩头死罪死罪。】
【诣功曹。】
【嘉禾元年十月十六日，郭宋白。】
“郭宋，你在作甚？”
田曹当即震怒，将郭宋的书简扔到一边，他准备去找郭宋好好问问。
但前脚刚踏出一步，田曹的身影就停在原地。
“不对，他可没有胆量拂逆我。”
想到了什么的田曹，改了想法，不去找郭宋问罪，而是捡起地上的书简，然后径直到城中驿馆去找建邺使臣。
此时的建邺使臣在驿馆当中，等待着临湘侯府人员将当地的私学人员送到面前。
可左等右等不见人，反而见到了急匆匆过来的田曹。
“人呢？”
建邺使臣微微发怒。
田曹将书简递给使臣，同时说出自己的猜测。
“临湘侯相、丞召开了一次期会，避开了下官。”
“紧接着原本举荐私学周仪到建邺学宫的典田掾郭宋，又重新写了一份书简给下官。”
“愚以为，临湘侯国根本就不打算将境内能任吏的私学人员，发遣到建邺学宫。”
田曹说道。
建邺使臣顿时皱眉。
这种情况，在江东境内不是什么罕见事例，尽管使臣有所心理准备，但还是低估了当地豪将、官僚、世家抵抗壬寅书的决心。
“上使，何不禀报长沙府衙，请郡守遣督邮到临湘侯国......”
田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使臣开口打断。
“你先回去。”
建邺使臣摆摆手，让田曹回去该干嘛干嘛。
长沙府衙出面也没用，他们连至尊的面子都不给，会给你长沙郡太守的面子？
“容我回去向至尊细说。”
使臣也没什么心情在长沙郡久待了，他匆忙吩咐修行吴赞，让他继续等候，自己则先回建邺。
“唯。”
吴赞拱手。
修行是低级属吏，但地位略高于从史位、私学。
一县佐史之位，任郡掾史，一郡修行之能，堪州从事。
......
田曹回到临湘府衙，来到自己的案桌旁边，又看到了一份书简。
【都乡劝农缘周仪叩头死罪白：被曹敕，发遣所举私学殷连诣廷言。案文书，连父广奏辞“连为本乡正户民，不为遗脱“，辄操黄薄审实，不应为私学。乞曹列言府。仪诚惶诚恐，叩头死罪死罪。】
【诣功曹。】
【嘉禾元年十月十六日，周仪白。】
“没完没了是吧！”
田曹气的胸膛剧烈起伏。
“这个周仪，给你去建邺的机会你不要？”
“像殷连这样的岁伍，也被步侯他们牢牢握在手中。”
“看来至尊想要削弱这些豪将、门阀之路，任重道远。”
愤怒过后，田曹逐渐平静了下来。
被田曹恨铁不成钢的周仪，此时正在府衙另一处书记室里教导着殷连该怎么写文书。
“按照眼前的格式凑。”
“你现在虽然还不是掾，但不代表将来也不是。”
“谁能笃定今日的无名之辈，来日不会名震天下？”
周仪将写好的一份通用格式文书竹简，推到殷连面前。
【XX掾XX叩头死罪白：被曹赦，......，言：案文书，辄......辞......如XX辞。愿曹列言XX......又......谨列言。X诚惶诚恐，叩头死罪死罪。】
【诣功曹。】
【X年X月X日，XX白。】
像周仪这样的廷掾小吏教导县吏学写文书的行为，府衙并不禁止，甚至还鼓励廷掾部人员这么干。
当初典田掾郭宋就是这么教周仪的。
因为基层文书实在太多，繁杂无比，需要大量人手。
府衙内的吏员经常累死累活忙不完，恨不得多一点帮手。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认得文字和会写文字，这年头读书的人不多。
殷连小时候曾是大族子弟的伴读书童，识得一点文字。
如今作为小小县吏的他，非常感激周仪这般帮衬他，所以学得很认真。
“太常客不应发遣。”
“正户民不应发遣。”
“步侯佃户不应发遣。”
“既然这些对象都不发遣，那为何还要给他们私学身份呢？”
殷连皱眉说道。
周仪看了看疑惑的殷连，又转头扫视一眼书记室内的其他吏员，终究是没有开口。
给不给私学身份与发不发遣之间，并不冲突。
太常客即太常潘濬麾下人员，步侯佃户也同理，是临湘侯步骘的人，这两种群体，谁敢发遣去建邺？
另外，像周仪、殷连这样的被录入本地户籍的正户民，也不得发遣。
成为‘私学’身份的途径有两个。
一个是功曹主持的举私学，按规定，遗脱、散民是给私学的对象，可能会被发遣到建邺学宫。
第二个是户曹操办的给私学，其对象是部分正户民，留在当地服役。
周仪、殷连都是私学身份，但走的是第二条途径，被牢牢扼制在当地效力。
孙权的壬寅书要求各地府衙举荐人才，送到建邺学宫，效果出奇地差！
但周仪猜测，荆州这边也不会做得太过分，连一个私学人员都不发遣。
果然如同周仪的预料一样。
荆州当地的世家、豪将、门阀虽然没有举荐自己麾下的人才发遣建邺学宫，但是他们疯狂举荐长沙府、南郡府、零陵府、江夏府、桂阳府等府衙官吏名下的人员，成为前往建邺学宫的私学弟子。
所有人都知道，各地郡守府效忠于建邺那边的孙权。
现在孙权要从荆州搜刮一批人才，那好，就推举各地郡守府的属吏。
压力一下子来到了各地府衙吏员身上，众人叫苦不迭。
一方面，这些吏员无法拂逆太常潘濬、上大将军陆逊的命令。
另一方面，他们更不敢对孙权的壬寅书熟视无睹。
只能忍痛割肉。
江东皇权与荆州豪将、世家斗争的刀子，最终落在了各地府衙人员身上。
长沙郡，临湘侯国。
田曹被迫举荐了麾下的两名心腹属吏，作为私学人员，发遣建邺学宫。
于是田曹要求典田掾郭宋，再给他寻两名县吏过来效力。
“你把周仪、殷连调过来。”
“区荣，这恐怕不行！”
这是郭宋第一次直呼田曹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