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接纳和解
“参见陛下!”皇夫拱手站在殿外行礼。
萧锦筠正站在案旁,手里拿着一封信,闻声走过去,笑着说道:“煜川,你来了,快免礼。”
陆煜川大步跨进门,萧锦筠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案旁。
“陛下在读什么呢?”陆煜川歪着头看向她手中拿着的信纸。
萧锦筠递过去说:“皇父在我病中写来的信,问我身体状况,我一直压在案上,今天才拿出来好好看看。我想去看看他,你能陪我一起吗?”
陆煜川接过信看了一眼,说:“这封信我是看过的,在你养病期间,我已经代你写了回信给皇父。你是不是记起了皇父?”
萧锦筠摇摇头:“只有片段的记忆,不过待我是极好的。既然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如今既已痊愈,就想亲自去看望他一下,也好让他放心。”
陆煜川点了点头道:“理应如此”。想了一下,眉头一皱又继续说道:“只是,皇父已经久不理俗事,一心只在落枫山庄修身养性,我也从未去过。”
看着萧锦筠一脸惊讶的样子,又微笑说道:“陛下准备何时动身?我提前准备。”
萧锦筠按下了心里的吃惊,继续说:“越快越好,不要大动干戈,我们轻装简行。不过,落枫山庄远吗?”
“路程倒是不远,据宫里七十里路,只是山庄在香枫山的中央,过了官路,有一段陡峭的山路只能步行上去,不能乘车马。山路隐藏在林木草丛之间,很容易迷路,而且时常有野兽出没,陛下的身体刚刚痊愈,可能吃得消?”陆煜川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纤细的身材,一脸关切地看着她问。
萧锦筠皱起了眉头,爬山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野兽可不是闹着玩的,若遇上了,刀剑的作用不大,要有猎枪才管用。这个老爹怎么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难道是个要修仙的道士吗?因问道:“皇父怎么不住在皇宫里呢?”
陆煜川看着她的表情,以为她打了退堂鼓。语气轻松说道:“皇父仙风道骨,生性爱自由,嫌皇宫束缚。皇娘在世时就已经不理俗务多年,在宫内另僻一间清净的宫殿勉强住着,皇娘离世后,索性搬进了山里。我上次见他,还是我们大婚之时。”
萧锦筠听后笑轻轻了起来,自己的这个老爹,虽不理俗务,自己大婚、生病都牵挂在心,不是疼自己疼的紧,就是根本未出世只想躲清闲。如此有个性的老头,真想见见本人呢。
陆煜川被她的笑容感染,也微微笑了,似有春风拂面。问道:“陛下可还去吗?”
“去。”萧锦筠毫不犹豫地说。
陆煜川面露难色道:“此去,要考虑的不光是山路难行,如今外面世道乱的很,出了都城,不比城内,到处是杀戮与暴乱,不陛久不与外界接触,恐怕已经忘记了,要做好心理准备。”
萧锦筠吃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城外,也是我们的国土,一直处于暴乱中吗?!”
陆煜川面色深沉道:“一直都是。相对于其他国家来说,我们南平百姓的日子算是安宁的,但世风如此,暴乱与杀戮不可避免。”
萧锦筠脸色铁青地听着陆煜川淡定描述,此刻她真想一头撞死。别人都去盛世享福,她来这乱世当王,脑袋都要挂在裤腰上。
连日来的皇宫生活也算是岁月静好,已经让她忘记了自己处于一个乱世之中。再加上南平历史上从未称帝,一直臣服于其他强大的国家,而她成为了女帝,心存侥幸想当然地认为,历史错乱顺带连乱世也改变了。
拼命地在脑中回忆这段历史,书本上只有寥寥几句话:藩镇割据,政权更迭频繁,战乱不断。
见她沉默不语,陆煜川轻轻唤了声:“锦筠?”萧锦筠回过神来,犹疑地问道:“煜川,皇父可是姓高?”
“是的。锦筠,你都记起来了对不对?”陆煜川有点激动,握的她手都疼了。
萧锦筠顾不得回答他,充满绝望地继续问道:“可这皇位如何就到了皇娘头上呢?”
陆煜川也有点无奈,他叹了口气说:“开始皇位确实是传给皇父的,可他对朝政不甚上心,万事都交由皇叔定夺。皇叔其人,确有一定才具,开始还用心辅佐皇父,可天性喜淫好酒,越来越甚,于朝政之事也越来越荒废。朝内外势力虎视眈眈,武将多次举兵谋反,连流民也开始聚众烧杀抢掠,眼见大厦将倾,皇娘称帝力挽狂澜,又由皇弟亲自掌兵,才有了这些年的太平安宁。”
萧锦筠欲哭无泪,原来如此!皇娘临危受命扶大厦于将倾,但可能是因为皇父仍在世,也可能是因为一直对外称臣的小国太不起眼,故史书上并未记载皇位易主。也对,左不过还是在自家人之间转,不值一提。
拼命消化脑中的信息,信息断层令她苦不堪言,她拍了拍脑袋,陆煜川见状,轻轻为她揉着太阳穴:“锦筠是头痛又发作了吗?不必费心神,万事有我。”
萧锦筠看着这个并肩站在他身边的人,温柔一笑如春风般和煦,心里暖暖的。甜甜说道:“只要有你在,我就安心。”陆煜川微笑着把她揽入怀中。
依偎在陆煜川宽阔的肩膀上,萧锦筠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自从醒来,陆煜川对她就很好,为她分担着朝内外的事,真不该怀疑他。本打算见过皇父后就有定论,但久不问世事的人,未必能给她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还是要靠自己来弄清楚。
“你刚刚所说的皇弟,可是我们的亲弟弟?”萧锦筠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陆煜川温暖的大手握住她的手,眼中尽是温柔,笑着说道:“是呀,同父同母亲弟弟,骁勇善战,一直在外领兵。你生病的事未敢让他知晓,在这个世界上,他最怕你,也最护着你这个姐姐。”
萧锦筠欣慰地笑了,脑中出现了姐弟之间相处的画面。诶!不对呀!怎么都是追着他揍的画面!“我是不是总打他?”陆煜川哈哈笑了起来:“锦篁自幼顽劣,于诗书上从不上心,为此你没少罚他。但他天生是将才,带兵打仗很有天赋。”
萧锦筠笑着点点头:“乱世之中,作战能力比读书重要,毕竟先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想了想又问道:“我可还有其他亲人吗?”
陆煜川郑重起来,:“族人虽多,往来密切的寥寥数人,”略停顿了一下,又有些小心地试探说道:“倒是锦箬这个妹妹,年幼可怜,与你血脉相连,你该多疼她些。”说完,眼睛一直在她的脸上游移,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未有怒气,放下心来。
萧锦筠激动起来:“难道我以前待她不好吗?年幼的妹妹,我怎么从未听说,现下住在哪里?”
陆煜川没有直接否认,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继续说道:“就在宫内呀。”
“可我生病以来,怎么从未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她呢?”萧锦筠一头雾水,震惊不已。
“锦箬是皇娘与临侧君所生。锦箬还未出生,临侧君就感染风寒去世了,皇娘生锦箬时也落下了病根,身体大不如前,几年间就去世了。为此你一直不待见锦箬,觉得她害死了皇娘,从不让她到你面前。”
萧锦筠叹息,“年幼失去双亲,是个可怜孩子。以前是我的不是,皇娘的病怎么能怪在一个孩子身上。难怪在我眼皮底下,我都没有听说过一点消息。”
陆煜川眼睛亮起来,“你这个皇姐肯疼她,她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萧锦筠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以前多亏了你暗中照料,否则她定要多受很多苦。”
现在轮到了陆煜川激动:“锦筠,你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以前你心底里是善良的,但总是抑郁寡欢,行事让人难以接近。现在的你,心底里善良的光,能散发出来温暖身边的人。”说着,抱起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欣喜万分。萧锦筠咯咯笑着,捶着他的肩头:“快放我下来,把我转晕了。”
陆煜川把她稳稳地放在地上,用手抚了抚她红彤彤的脸颊。浅浅笑着,一对酒窝留在脸上,萧锦筠忍不住用手轻轻戳了上去,却被他一把捉住,整个人拉进了怀里。
中午一同用过午膳后,陆煜川亲自去安排出行的事宜。萧锦筠在榻上半卧着,翡翠笑吟吟走上前来:“陛下,刚刚用过午膳,奴婢扶你散散步吧,这样躺着看卧住食。”萧锦筠点点头。翡翠拿了一件雪白的白狐裘大氅为她披在身上,扶着她走出了宫殿。
外面的月季开的正好,大红色一朵朵在寒冷的冬天里怒放。萧锦筠看着一朵朵的月季花,随口问道:“琥珀这几日在那边可还适应?”
翡翠笑道:“琥珀适应能力强,只是还惦记着陛下,担心陛下身边缺少人照料,希望陛下多提拔几个人服侍。”说完,低下头。
萧锦筠沉默不语,只是盯着翡翠看,看得她脸红了起来:“陛下这样盯着奴婢看,是奴婢脸上有脏东西吗?”翡翠不自然地伸出手摸了摸两边脸颊,不好意思低低下了头。
萧锦筠轻笑一声,说道:“朕看你如今出落得越发娇俏水灵,你自幼跟在朕身边,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朕留意着,给你找个王公贵族的公子,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翡翠涨红了脸:“陛下这样打趣奴婢,是不是嫌弃奴婢,想早点把奴婢打发走,奴婢还要一直陪在陛下身边呢。”翡翠笑的一脸娇羞。
萧锦筠打量着她,说道:“你服侍朕一场,朕自不会亏待你的,你若看中了谁,可以来与朕说,朕定备足厚厚的嫁妆,成全你。”
翡翠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身边就奴婢一人,奴婢怎么放心得下,求陛下就让奴婢在身边伺候您一段时间吧。”
萧锦筠拉起她:“快起来,也没说让你现在走,这段时间挑几个伶俐的上来跟着你,培养一下,只有你一个人忙里忙外也着实辛苦。”
翡翠起身,又扶着萧锦筠,边走边说道:“不辛苦,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你与朕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在朕心里,非比寻常。”萧锦筠一边走,一边说着。
翡翠红了眼圈,“陛下这样说,可是折煞奴婢了。”
“好了,朕明白你最是忠心,朕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和你说的也是心里话,你跟朕这么多年,若有什么愿望,朕定会尽力满足你的。”
萧锦筠做好了打算,人与人之间,无非利益与情感的纠葛。她自醒来,就由翡翠照料,看到翡翠凡事都以她为中心,决心不再怀疑翡翠,跟随自己的直觉。翡翠的年纪在这个时代不算小了,是去是留交由她自己决定。无论如何都会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也算全了这段情谊。
翡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躬了躬身子道谢:“奴婢多谢陛下!”但心底里,明白陛下为何忽然对她说了这么一番话。
翡翠和琥珀自幼与陛下一起长大,陛下性格仁善,待她俩从不似奴仆,养成了琥珀直率娇纵的性子,常与陛下发生一些小摩擦,翡翠居中调停,也总是很快和好如初。直至陛下登基,矛盾越来越多,说起来也是琥珀不知收敛脾性,如今陛下没有再调琥珀回来,已是不复信任,也可以说,自贬她洒扫可能就已经失望至极。翡翠看着两人越走越远,企图像原来一样周全,再回到三个人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却不成想陛下连同她也一起生了疑。
翡翠能够理解,她每日跟在陛下身旁,知道她登基后身为一国之君每日面对的尔虞我诈,怎能似小时候心思单纯,所以心里一点也不怪陛下,只是感叹三个人的快乐时光,终归是回不去了!
“陪我去看看锦箬吧。”萧锦筠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是。”翡翠强忍着心中的酸涩,憋回了泪水。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东北角一处偏僻的小院走去。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远远的看见了,疾步走回院子,喊道:“嬷嬷!嬷嬷!陛下来了!”李嬷嬷自殿内走出来,手指放在嘴边:“嘘!别大惊小怪的,公主刚刚睡下!陛下怎么会来呢,你可是瞧错了?”小丫头急了:“不会错的,我傍晚还能帮您穿针呐,嬷嬷您也说过我的眼睛最尖了。”
李嬷嬷朝着院子门口走去,远远的看见浩浩荡荡一群人,不是天子仪仗又是什么。嘴上说道:“哎呦喂,真的是陛下!快去喊你墨玉姐姐,带着公主接驾。”小丫头朝着院内飞快的走去了。
李嬷嬷用手拢了拢头发,又把脏污的袖口向内卷了卷,这才放心敛首站在门口。
墨玉携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走到院外,小姑娘揉着惺忪的睡眼,墨玉让她在前边站定了,又在耳边嘱咐了几句,见小姑娘乖巧的点点头,才默默退后一步,和李嬷嬷并肩站在一起。身后四个小丫头和两个小太监,垂首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