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黎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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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中尧蜀黎释坚贞

微弱的烛火透过纸糊的窗,为孤独的夜色点一两笔橙红,摇摇欲坠的温暖苟存于诡谲的环境。

她不会在任何一处光亮下驻脚,毕竟没有一盏是为她点的。

此时孩子已经有些恍惚了,木然地睡在南石碑随便一个巷子里。整夜整夜,她需绷紧神经,在煎熬的每一刻中休息,在休息的每一瞬警惕。

砰砰砰——

野蛮的敲门声要扯破她的耳膜一般。

小孩儿猛地撑开眼皮,极不情愿地往声源方向瞥去。

被敲开门的那户人家明显还睡得迷糊,眯着眼瞧向门外。

敲门的是两个官兵,冷脸握着剑鞘里的剑,也不顾眼前的老人是否具有处理信息的能力,居高临下道:

“中尧疆域辽阔,而南石碑偏远无力善理,南凛自雄起即负友谊之邦盛名,现其愿接手南石碑以效中尧,护天下之安康。”

他云淡风轻地说完这些话,背书一般。让人一听就知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老翁可愿从之?”他语气骤然凶狠起来,丝毫不似先前,语气态度转变有如断崖一般。

让人听了不舒服。

南凛,友谊之邦?

是哪个缺心眼儿的拍的马屁?!

还接手南石碑以效中尧?

怕不是位于南方,都不得阳光正眼相看的寒极之地不着调的歪点子吧!

“噢……”老人缓缓应了声,又许久未发声。

官兵本就是些急性子,老翁的呆滞愚慢惹恼了他,于是就动手推了把老翁:“从,还是不从?!”

老翁身体欠佳,经不住这一推,一个趔趄向后倒去。他抬头看气急败坏的官兵,收回的目光里闪烁出缕缕微光。

“按你的意思是……南凛从了中尧了?”

听了这话的官兵反而冷笑起来,“老头儿,你真是老了神志也不清了,南凛那么强大,什么时候轮到他臣服了?”

说着稍稍把刀从刀鞘里抽出,“我劝你还是从了,也好给自己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

老翁却像什么都没听到般自言自语:“南凛必败,中尧必统九州,小小南凛的走狗怎配我中尧老翁说教?枉费我口舌!”

“痴心妄想!”

老翁的最后四个字,字字铿锵。

每一字,都燃着小孩儿的心。

每一字,都加剧着剑的冲动。

明晃晃的银光从小孩儿眼前划过,随即便是满目猩红。

以及一句:“誓死不屈!”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甚至是尾音,都发的十分饱满,满分热血。

小孩儿瞪大的眼不曾眨一下。

她被感染,从心头蔓延至眼眶的温度孕育眼角剔透的晶莹。

他们杀了老翁……

为了蛮夷……

她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舍命鬼和那暴君的交易,是高官厚禄,换他自南石碑往北,挨家挨户的臣服……从者生,违者死!

小孩儿眼前一黑,趁着官兵不注意偷偷逃走,用跑的,前所未有的速度,片刻不停。

喉咙里已经有了血的味道,大口大口喘气也无法供应足够的能量,但她片刻不停,速度也丝毫未减。

——她要出去,到朝廷去,拆穿南凛的计谋,拯救更多无辜的百姓!

南石碑北口。

小孩儿被官兵拿剑抵着脖子,贾富成站在一旁,笑得阴森。

“谁家的孩子,想逃跑?”

他得意地挑眉:“按违抗者处置,当斩!”

村北口围了不少村民,他们大多是不愿屈服,且有命出逃的人。

拿这孩子做质子,除她是第一个想逃出去的人之外,还拿捏南石碑人心善的缺口。

舍得让一个无辜的孩子被杀吗?那群呆瓜肯定不会。

“你们乖乖从了南凛,不仅有活路可走,这孩子也可活命。”

“若是不从”,贾富成摸了下刀柄,“啧啧,真是把好剑。”随即把剑贴在她脸上:“就拿这孩子的血先喂我的刀!”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先前去问的村民,大部分都不肯屈服被杀,仅剩的那点儿人根本不达幽凛对人数的要求,贾富成才得费尽心机,出此一招。

这孩子却偏偏不遂他的愿,不哭也不闹,眼里更是不露半点惧怕。甚至把脖子往刀锋的方向伸,迅速划过,渗出血迹。

若不是贾富成揪住她的领子,现在怕是已经死了。

看着血迹顺着孩子的脖颈流进衣领,染红了一片,人群在此时躁动起来。

“这是谁家的娃?”

“怎么不记得见过?”

“应该也是个可怜人家的吧。”

时忠良站在人群最前方,直勾勾盯着那孩子。

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身后的村民议论声更大了:

“你管他谁家的,是个有志气的瓜娃子。”

“就甭管谁家的我们都该救!”

这孩子的脸,记忆中仿佛衬着月色,衬着烛火。

自己对这孩子,似是不大待见的……

忽地,时忠良眼里的雾散尽,眸光一闪,激动地抖起手。

他记得,这是救下二莲的孩子。

他知道,这孩子绝不是惜命才要出村,他不怕死。

时忠良募地喊出声:“从。”

这一声,夹杂太多不甘,硬是把一个服输的词喊出几分震慑。

“老时你疯了?!这姓贾的孙子要咱给南凛低头!”

“你这也从?!”

身后的声音潮水般涌动,似掀起巨浪砸在时忠良身上。愤怒,不屈,大义,全然掺进海浪。

“大不了咱们一起上阎王府,也不做他南凛的走狗!”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伙儿跟着附和起来。

“不低头!”

“不低头!”

“够了!”时忠良额上青筋暴起,“你们做的都是无畏的牺牲,我们都死了朝廷会得到一点消息吗?”

“我们的结果只会是曝尸荒野的废物!”

时忠良一声盖过一声,好像还有没说完的话。

只是现在,寂静一片,似听得见黑白无常森然的低吟。

他的话颇具感染力,也把众人拉进思潮。

是啊,之前南凛在南石碑要人充军,得亏时忠良带领他们,才让更多的青壮年幸免于难。

“爷爷我也从了!”一壮士开口,音调于时忠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也从。”

“从了从了!”

“从,行了吧?”

大家神情恹恹,他们原都是宁死不屈的,可他们相信时忠良,想让他们死的有价值。

——最起码要让朝廷知道。

时忠良上前一步,面向贾富成。

贾富成玩弄他那撇小胡子,眉眼间尽是令人厌恶的得意。

“鄙人无德,只教唆得这等布衣。”

“想必知县大人定会履行承诺,放了我儿。”时忠良硬生生行揖,“诚信乃君子之德,贾知县也称得谦谦君子……”

贾富成眼珠子转了几转,笑得生硬,“好……”

“念尔等粗鲁,不记这小儿之过。”说着把头转向官兵,“放人。”

“谢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