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两个世界的你
“怎么，觉得有些不妥？”
拉冬的语气依旧轻浮，此刻却带上了一点戏谑。
“你不聪明，但总是能找到另类的道路...要不然这样吧，作为补偿，我给你发布一个新的任务...”
周围正在工作的巫师也纷纷探出脑袋。
他们已经平均在巴别塔中工作了超过三百年了，如果不主动去找些有趣的事情，甚至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每天推进的生活了。
“就这样吧，杀死那个多余的家伙就交给你了，作为奖励，我给你额外一千点学分，外加一封我的推荐信。”
拉冬这么说着。
“拿着推荐信，你可以任选一门我管理的魔法课程进修哦，如果你能杀死她的话。”
周围的巫师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一个局促而欢愉的瞬间，他们似乎早就等候多时了。
“...”
只是，此刻，莱因突然有些恍惚。
他原本以为，那个外号“多云”的女巫早可以在他的思绪中占据一席之地：是她帮自己园的谎言，是她主动吸引了安比斯的注意，是她没有揭破自己从塔外而来的身份...
但当他真正剖开自己的思绪，其中的声音正无比杂乱。
多云并非什么有前途的巫师；她的魔法天赋差劲，也不擅长圆滑世俗；她固执，自闭，除去艾诺尔外的所有生活都无比内倾，莱因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自己来自塔外，她根本不会和自己产生任何交集。
“她没有什么前途，这是不行的，一个人必须时刻提升自己。”
维恩的声音萦绕着。
莱因发现，在那场火刑之后，他就已经很难真正提起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浮于表面，只需要稍微往下一揭，就剩下“达成目标”和一片空空如也。
“那请务必说道做到。”
短暂地迟疑后，他轻笑一声，这么回答着拉冬。
巫师们笑得越来越开心了，拉冬大声询问着莱因的名字，然后用力拍着沙发的扶手。
“你没有报出自己的姓氏，说明你的出生并不显赫；但那又如何呢？”
“你有着一个巫师最出色的品格，那就是对目标趋近于舍弃一切的追求！那就足够了！加油吧莱因！我越来越看好你了！”
推开门，走出十七层的办公室，喧嚣在身后褪去。
面前是一排向上的石台阶，样式和材质都不同于巴别塔底层的螺旋楼梯，应该是通往十八层的吧。
“你都听到了？”
习惯性将噪点埋下，莱因发现了躲在一副盔甲后的多云。
他突然有些慌张，毕竟那群巫师的笑声太过响亮，而多云...眼前的多云只是一个不会复活的冒牌巫师而已。
“嗯。”
“会不会很难过？”
“不会，其实我知道这座塔楼中有另外一个多云，但我仍然觉得我是独一无二的；我有着完整的记忆、健全的身体和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力，我觉得我才是真的那个多云。”
“或许两个多云同时死后，复活的人是我呢？”
她的表情相当认真，无神的眼睛再次闪烁着睁大，和着星星点点的雀斑，像是独自观察着星空的望远镜。
莱因甚至难以分清，她是不是真的这么觉得。
但这是不可能的，莱因这么想着，虽然她考虑的很好，但对于巴别塔的巫师来说，复活才是拥有一切的关键；如果一个人会死，那么她生前拥有的一切食物都毫无意义，因为它们都会很快化作轻烟。
所以，冒牌永远是冒牌；冒牌的悲哀在于，它不仅永远无法成为真货，也没法独立开来，成为一个全新的个体。
除非...
“但我觉得那些都不是特别重要。”
莱因决定直话直说。
他突然有些觉得好笑，如果某一天，巴别塔中出现了另一个自己；那么不能复活于塔底的他是否才是冒牌货？
“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星空吗？本来我想藏着掖着的。”
“但现在我想给你一个选择。”
他这么说着。
出乎意料的，莱因原本以为对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激动到语无伦次：毕竟只要他稍微移动相片，就可以瞬间将眼前的多云带到麦城。
她可以爬上麦城的茅草房顶，在真正的夜空之下细数繁星；她不用再受到其他巫师学徒的嘲笑与欺凌，甚至...
她可以不在和另一个“多云”相遇，她可以不是一个冒牌货。
如果不是莱因，麦城和巫师塔将是两个永远都不会相互接触的位面；或许对于一个不能复活的“多云”来说...
舍弃巫师的身份，她会活得更好。
但白发的女巫只是突然晃神片刻，眼中刚刚闪烁出的东西似乎在一瞬间潜入水面；然后，她露出一个微笑。
“是...这样吗？”
“真的吗？”
多云并不愚笨，她只是在魔法的天赋方面欠缺；或许从她守在门口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吧，莱因这么想着。
两人有默契地向十八层走去，再拐过几个转角后，终于重新回到了巴别塔中央的螺旋楼梯。
塔楼之中的时间已经抵达正午，形色各异的巫师学徒们喧闹着流动，将整个螺旋楼梯都挤得水泄不通。
双方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害怕隔墙有耳，莱因在羊皮纸上写了很多关于麦城的信息：北面是住宅和贫民窟，南方是田野；夏季的季风由南向北，炽红的太阳东升西落...
他想了很久，最后又把那些东西一一划掉：那太幼稚太主观了，麦城的一切，应该由以后的多云自己体验。
他只应该把需要注意的东西都告诉对方，例如不要暴露自己的巫师身份，例如去哪里可以快速赚到钱，如何搞到正式的身份...
就好像当初他来到那座城市那样。
最后，晚休的铃声缓缓响起。
“你真的要带我去外面？让我成为那个世界的一员？”
“我真的不敢想象！”
两人披着灰斗蓬，缓缓向着女生更衣室走去；莱因见到了先前那个嚼着糖豆的女巫，后者正朝多云吐着口水。
但多云完全忽视了对方；她终于变得蹦蹦跳跳，让莱因感觉，这才是一个刚成年的巫师在愿望完成之前应该有的样子。
或许之前只是因为她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
将记载了各种赚钱方式和放坑骗套路的羊皮纸交给对方，莱因再次来到更衣室的那堵墙壁之中。
“千万不要暴露你是一个巫师，明白吗？那边的人们很...”
“放心！我读过很多关于“巴别塔”之外的书！早就准备好了！”
抬起头，看着正笑得灿烂的多云，莱因突然有种莫名的生疏感；他缓缓移动视野中的相片，精神力便快速减少。
“拉紧我的手，闭上眼，不要怕。”
他这么说着，向看似生硬的墙壁走去；那堵墙所在的空间已经被另一个空间所遮盖了，一个名为“麦城”的世界。
“你以后还会来那里看望我吗？”
“当然。”
眼前再次浮现出麦城的天穹。
莱因其实有些抱歉，因为他巫师的身份，实在无法在麦城之中领着多云闲逛；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城市里有一个普通人的位置突然空缺。
莱因希望她能补回那个窟窿，就好像麦城的星星一样。
“你知道吗？”
“什么？”
“麦城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它们说，夜幕是一块破了很多个洞的布，而天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裁缝，祂用名为“星星”的纽扣，缝补少了颜色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