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巴别塔之顶
“好好好，很好，非常好。”
出乎意料的，道格很快就将自己的怒火压了下来。
他的眼角重新上扬，脱去已经被打湿的灰巫师斗篷，露出专业的微笑，然后也学着莱因的样子，轻轻鼓了鼓掌。
“从某些方面说，作为一个巫师，你毫无礼数和规范，的的确确比萨尔思那样的贵族巫师纯粹的多。”
“老夫现在刚好缺一个这样的角色，不行浮于水面之事，专精于直截了当的刺杀，如何？我原本只是抱着与萨尔思做交易的心态前来，但你倒是让我愈发欢喜了。”
...被他这么一奉承，莱因倒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再打断对方说的话，就好像打一条已经示好的狗一样，就怕这老东西直接红温，下一秒整个密室都得被火球术轰飞；但如果他不赶紧走...
嗯...至少他一把年纪，某种欲望应该会低一些吧...应该吧...
“正好，被你这么一激，我现在也有点找回年轻时的感觉；不强求你的胸针和尊重了，只要你向神发誓为我效忠，那么我现在就把这东西给你。”
道格看着眼前的灰发青年。
让他奇怪的是，在与对方稍微切磋手脚后，居然有一种躁动的感觉在他的血脉中跳跃，这让他的心情好上了许多。
难道是因为多年不曾与巫师战斗，此刻他终于回想起年轻时的那股热血了？
他将手伸入脱下巫师袍的内侧一兜，从中摸出一个长条状的木盒，打开。
一只圆筒状的东西，上大下小，两个末端镶嵌着灰蒙蒙的青色晶石。
器件主体为灰色，隐约能看见不规则的几何图形花纹；长度与一个成年男人的前臂相当，圆筒顶端呈现出苍青与淡紫。
那一抹颜色在道格的手中摇晃，显得相当轻盈。
“四色魔法器物，你要的那个什么望远镜，对你的占卜很有帮助。”
“我不会向神发誓的，巫师不需要借助所谓“神”的权柄；你要这东西还是拿去吧，但你得再帮我办一件事情。”
看着脸色逐渐变红、身体开始摇晃的老登，莱因已经不敢说什么废话了；他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望远镜，然后将胸口的折纸风车取下，抛给道格。
“好好好，何事？”
“你最擅长的其实是土元素的魔法吧，毕竟这座城堡的修建只花了一个月；那天的地下黑市也没有因此塌方，这显然不是萨尔思那些家伙们能做到的。”
噪点是可以被埋藏在岩层与土壤之中的，因此他不说对麦城的地底了如指掌，但也算是了解过岩层的构造；从地下黑市的城堡莫名出现开始，他就再共振了这地方的噪点几次。
大部分岩石的切面都相当整齐，甚至像是从内部断开的，这根本不是那些充作工人的普通麦城人用十字镐能砍出的痕迹。
“小子，真聪明啊，我当初要是有你这个徒弟，现在也不会沦落至此...”
眼见道格笑得愈发开心，脸则红的跟个红薯一样，莱因这一次是真的有些绷不住了。
这个老头看自己的眼神是不是越来越奇怪了？
看来安比斯能当上二阶巫师，的确是有点理由的...
“帮我在地下黑市，再打一口井，要多深有多深。”
不知道是不是安比斯的药效太好，面红耳赤的老巫师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他伸手接过徽章，然后像是喝醉一般摇晃着起身，扭动着年迈的腰肢。
“一桩小事！”
......
“一件小事，不用客气。”
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他正蹲在地上，将一顶羊毛绒帽子还给眼前的小女孩；照理来说，这时候的麦城不应该有风，但那顶帽子依旧像是夏黄昏躁动的白飞蛾，莫名奇妙地乘着风撞在他的脸上。
或许是因为他在出神吧。
风刃的练习依旧喜忧参半，有时候能将萨尔思的树都砍出一个大口子，有时候却散作一团，似乎风也在那时候恍惚，他也就突然没了什么继续练习的兴致了。
“哥哥的手好脏！把白羊的帽子都弄脏了！”
小女孩接过帽子，小嘴在有些圆润的脸上嘟起；她大力拍了拍帽子上的尘土，还想抱怨些什么，整个人突然被提着领子拎起。
一个干瘦老人颤抖着弯下腰。他的脸上爬满皱纹，色斑大块铺开，在夕阳中逸散出一种枯萎的气息。
莱因眯起眼睛，他记得对方是那个画了连环画册的老画家，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同样也很擅长铺排线条，而对方的笔触比他高明的多。
“真的抱歉啊...这孩子不懂事，她说话...”
“没事。”
莱因挥挥手。
这些天来，某种异样的感觉一只在他的脑海中滋生；他一开始搞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在见到老人之后，才终于想明白了些许。
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萨尔思向他预告了反叛的进度，现在他只需要在麦城中再等上几天，就能于一场领主举办的舞会中，将所有剩余的米奈希尔都尽数屠戮。
他曾经日日夜夜渴望复仇的那个家族如今莫名其妙就倾覆了；他成为了巫师，然后用几秒钟的时间便让那个曾今用尽计谋的金发女孩成为了一只怪物；他有了很多很多金卡勒，是他六年来努力赚钱的千倍还不止。
他轻松就找到了望远镜，他随意便进入了充斥着巫师的塔楼，然后将那件物品交给了艾诺尔；后者甚至不给他说谎的机会，便主动帮他交给了专业的鉴定师鉴定。
他突然想起一个莫名其妙的由传说改编的连环画，似乎就出自眼前这个家伙之手/
西西弗斯被命运降下天罚。他需要将石头推到世界最高的山峰之巅，然后不断重复，直至石头再也不曾滚落。
他曾经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他的命运就是推石头的命运，他的人生就是不断地推石头，试图用抵达山峰的行为反抗自己的命运。
复仇，他这么想着，他的过去太过不堪，所以他必须向着现在的命运复仇；他一遍又一遍推着石头，他浑身疲乏，却能一直向着目标前进，直到有一天...
他抵达了山顶。
山顶空空如也，苦难，湖水，阳光，星星...什么都没有。
那颗曾经是他一切的石头此刻就那么停在山顶，稳稳当当，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能看着那颗石头逐渐褪色。
“你成功了，目标消失了。”
石头突然张开嘴。
“然后呢？”
连环画的最后一笔如此停下，但莱因不觉得他的旅程至此结束。
他能调动整个空间，能随意穿梭于巴别塔和麦城之中；现在他有了一个不错的想法：他要从麦城的水井中一跃而下。
然后通过移动相片的方式，让自己直接抵达巴别塔的最上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