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失去“说谎”权力的女孩
“特殊？”
莱因重复着这个词语。
世界上特殊的人有很多很多，每一个巫师，每一个懂得魔法的人，每一个拥有特殊技艺的人...
每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她对你很重要吗？”
莱因于是继续回想着，那个小女孩名为“白羊”，现在应该七八岁的样子，很矮，一头灰发倒是和他有点相像。
白羊最珍贵的东西是她头顶的羊毛帽，她说那是父母唯一留给她的东西，有一次莱因半夜睡不着，听见卧室外面老人的叹息声，就站起身去查看原因。
白羊弄碎了一副画，那是老人年轻时候唯一装裱的一张画，现在木框已经被腐蚀得很脆弱了，随便一摔就碎了满地。
她站在残骸的另一侧，一直在哭。
莱因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不小心弄碎了一个伊文斯家族的花瓶，当时也是这副样子，于是就随口替她辩解了一句。
“应该是我练习魔法的时候，刮风把这幅画弄碎了吧...”
“对不起啊，我明天再去黑市看看，应该还有能装裱画框的商家的。”
“不是哥哥，就是白羊干的。”
但女孩却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的起因：她很讨厌那幅画，因为她觉得画中的年轻人一直看着她的帽子，似乎下一秒就会把帽子抢走，而那是她爸妈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于是她就把那幅画摔碎了。
“不是这个原因...白羊她当然对我很重要，但我想说的是...”
回到现实之中，老人欲言又止，但片刻之后，又还是重新张开了口。
“她好像搞不懂，什么叫做【说谎】。”
“是因为她比较诚实吧，我记得她上次弄坏了你的画，也是一五一十将所有都说出来了，诚实对于小孩子来说，不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品质吗？”
“不是的...莱因，我的意思是...”
老人怔怔地抬起眼，莱因居然从他的眼眸中看出一丝恐惧。
“那个孩子，理解不了什么是“谎言”，她相信一切别人说出的话，也绝对不会表达任何与事实相悖的话语...”
“在她的世界上，是没有“假”这个概念的。”
于是莱因仔细品味着老人的言语。
这似乎又是一件玄妙的事情，就好像失去了“死亡”的巴别塔一样，现在他遇见了一个失去“谎言”的人。
但他已经经历了太多，如今不会太过于感到惊异了。
“那么，如果她将我的巫师身份说出去了，会怎么样？”
“我本来是想让她变成一个...”
老人这么呢喃着，莱因感觉他浑身都在颤抖。
“咚咚咚...”
房门却不适时地响起。
“例行检查！”
......
推开门，三个全副武装的圣骑士正站在房门口。
一个人手中提着一把提灯，另外两个则抱着连环画册一样的东西；或许是因为画家的旧木门太小，厚重的铠甲会挤碎木门，他们只是站在房门外。
“有没有看见奇怪的人？类似深夜游荡的，或是嘴中老是念叨着什么奇怪呢喃的...”
“几位进来说话吧。”
老画家赶忙将白羊赶进了里屋之中，又摆出他那一副奉承的模样，但后者只是摇了摇头。
“不了，你这门太小了，我们不能损害居民的私人财产...欸！灰发小哥，是你！”
其中一个圣骑士认出了莱因。
他添油加醋地将先前莱因在街上与他的相遇重复给另外两个圣骑士，还擅自加上了对于莱因受到的那场火灾是如何恐怖、眼前这个努力工作的年轻人又是如何坚强之类的话语。
于是他的队友也都纷纷点头，对莱因竖起了大拇指。
看来这些家伙的到来并不是一件坏事，莱因这么想着，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圣女遭受了一场火灾，现在他们对经历过类似经历的自己不可谓不照顾。
可惜他是个巫师，目前来看，一旦暴露还会被当成是邪教徒。
“你有这样坚强的意志，或许我可以和执政官大人报告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你参加圣骑士的选拔考核...”
提着灯的那个领队如此说道。
“如果你考核成功了，就能成为我们的一员，不仅能领到不错的津贴，还能拥有自己的一副铠甲。”
莱因也只好苦笑一声，展现出自己单独的一只不太灵活的左手臂。
好意他领了，但圣骑士教会...
那个名叫安娜的圣女还活着，而仅仅只是脸上这几次彩线，莱因并不觉得对方就因此不会认出自己了。
“哦哦哦，差点忘记正事了。”
提着灯的圣骑士突然一拍脑门，头盔和手甲的碰撞声便划破夜幕；他看了看身旁的两人，于是后者也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这是执政官，也就是这座城市目前的统领大人托我们带给您的。”
将画册放在地上，两个圣骑士从身后拖出两袋米，让画家的眼睛瞬间睁大：要知道，如今麦城的田野已经全毁，领主也早就逃之夭夭。
食物已经成了整个麦城最宝贵的东西，而两袋米，如果是做成稀粥的话，配上以前存的土豆，甚至够一个他和白羊吃上一年。
即使每天晚上，他收留的巫师总会带食物回到家中，但画家明白，莱因这几天为了装成一个真正的镇民，每日都在做着最劳苦的工作。
而那些工作是不可能赚到那么多卡勒去买面包的。
那个巫师在用以前的存款去购买食物，而人们不会在身上带太多卡勒的，现在麦城归属圣骑士管辖，也不再会有能让巫师赚到钱的机会了。
那些存款，迟早有一天会用完的。
“是这样的，这些连环画，画的真的很不错。”
领队的圣骑士见到画家两眼放光，也就明白，这件执政官交给他的任务已经宣告成功了。
“我稍微看了两眼，其中名为“推不上山顶的石头”和“永远织不完的布”真的很吸引眼球。”
“他们的叙事结构让我想起家乡的神话故事，但内核却又和那些神话完全不同...能请您再画一些关于邪神的内容吗？”
圣骑士将那两袋米拖到了画家的门口。
“麦城的灾难就是因为那群该死的邪教信徒而起的，我们的队友和圣女也因他们死伤惨重...”
“所以我们想请您画一些简单易懂的反邪教宣传单，就用连环画的形式，这样我们就能...”
或许是担心老人犹豫，圣骑士很快又继续补充。
“您可以来我们的教堂里绘画，我们给您提供专门的房间，里面不会有任何声音打扰；对应的薪资也会很高，由执政官大人亲自给您支付...”
“对不起，唯独这个...”
出乎意料的，甚至让莱因也没有想到的是...
老画家居然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里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我的命不够多啦，我有预感，今年秋天我就会死。”
“在死之前，我得给我最爱的孙女画册真正属于她的画，所以没有太多时间给你们画画啦...”
真是可惜，莱因于是这么想着。
努力了一辈子的老画家，在人生的最后，终于有人欣赏他的才华之时，却因为时间不够而被迫拒绝对方...
老人却再次话锋一转，指着身后的莱因。
“不过他可以。”
“你们知道吗？“推不上山顶的石头”，还有“永远织不完的布”，其实都是我剽窃的故事啊，我只是对把故事画的更精致了些而已。”
“那些故事的绘画原本，是我六年前从一个啥也不懂的年轻人那里买到的。”
“而现在，那个年轻人就站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