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平静的生活
王国1791年10月，季风拉扯着秋季席卷向麦城。
“不知不觉你已经工作了整整一个月了啊！怎么样！适应了吗？”
埃尔德用力拍了拍莱因的肩膀，后者并没有躲闪，只是呆呆地盯着手中的画笔。
他从一个月以前就得到了这只柔顺的笔，但却从来没有再使用过了。
这一个月里，他像是得了一场怪病，浑身都没有力气，似乎连以前最为敏锐的五感都在逐渐消失，是因为之前的旅程太过于慌乱，终于安定下来的时候，他久违地生了一场大病吗？
这样也好，莱因这么想着。
很多事情都很不切实际，像是没有惯用手的画家，失去听觉的钢琴家，还有忘记自己为了什么而释放魔法的巫师。
借此，他本来辞去了画画的工作：他没有右臂，这辈子也不会再画出动人心弦的画作了。
一切都结束了，这不意味着他会停止努力。
相反，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和周围那些人，和埃尔德，和那个老画家都没有任何区别：他们都是凡人，而先前的自己太出格了。
先前的方向才是错的；季风每年都会来，逆着风奔跑的人总会发现自己的愚蠢。
噪点，重力，巴别塔，魔法容器和绘画...
那些都太空虚了，他现在有了一个家庭，得好好工作才行，他得努力向着一个普通人的终点前进。
“那你和我们一起出勤呗！刚好我还有一个试用期的名额！”
热心的埃尔德大叔却拍拍他的肩膀。
于是莱因答应了下来：老画家的时日无多，最近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圣骑士的工作虽然困难，但也风光一些。
因为身体并没有强壮到能穿着盔甲巡逻，他每天依旧是那件破旧的灰大衣；他会跟着埃尔德大叔一起挨家挨户地搜查，但其实也就是询问一些对方的信息，比如...
“有没有见到可疑的家伙啊？”
“如果见到巫师，不要害怕！大声呼喊，周围的圣骑士很快就会来救你！”
“你说你晾在院子里的红薯干老是被隔壁家的小孩偷吃？”
“莱因，去，马上给那隔壁家的小孩编一个暗黑一点的故事，偷吃红薯干就会变成红薯什么的，哎呀别装。”
“我知道你最擅长这种小故事了，赶紧给那个小屁孩一点教训！”
日常工作虽然劳苦，却并不危险。
在日复一日的疲劳之中，莱因甚至找到了某种惬意：他发现自己正开始徘徊于某种规则之中，而那规则仿佛是一条通往终点的铁轨。
只要跟着日复一日的规则走，起床，吃饭，工作，睡觉，火车就永远不会脱轨，然后安稳地抵达目的地。
“已经有些适应了，谢谢大叔。”
回过神，莱因于是这么说着。
工作了一个月的试用期圣骑士，可以前往教堂之中聆听祷告，然后接受考核；只要完成那考核，莱因就能成为一名正式的圣骑士了。
“你会获得祂的力量，就像我一样，也能穿上这样厚重的铠甲！”
埃尔德有些兴奋地看着莱因，就好像一个年迈的老父亲，看着自己一手栽培的儿子长大一般。
“不用担心！考核很简单的！”
“你一定能通过！”
一定能...通过吗？
莱因是有些慌张的，任何人在接受考核和竞争之前都会慌张，他这个普通人自然也不会例外；埃尔德说，并不需要做什么题或是接受什么体能训练。
只要带上几件认为能保佑自己的物品，然后跪在教堂之中，安静地等着就可以了。
“这就是你的幸运物品吗？看来你还是忘不掉嘛...”
此刻，莱因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画笔，突然有些发懵。
他并不是故意把这东西从家中带出的，可能是因为怪病还没过去吧，早晨的疲劳之中，他应该是顺手就握住了这东西。
“忘不掉就对啦！”
埃尔德却很是高兴，让莱因有些摸不着头脑：万一等会儿自己失败了，并没有通过考核，他不会很尴尬吗？
“你知道吗？我以前啊...”
埃尔德却唐突地讲起自己以前的故事。
他出生在一个大城市，是某个妓女生下来的，或许是因为有些疾病吧，他很是丑陋，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疙瘩。
他很快就被路过的人贩子拐走了。
这样也行，当时的他那么想着，毕竟在一个家庭里生活，也比整天躺在小巷子里舒服多了；但好笑的是，人贩子转了一圈，居然没找到任何一家愿意买他的家庭。
最后他只好被卖给了工地，每天打灰，那时候感觉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后来呢？”
“后来啊，我就遇上了执政官大人，他当时正领着一群圣骑士实习生来工地实习，一眼就看中了我的力气和吃苦劲。”
“我很快就被他邀请，通过了圣骑士的考核，然后就成了一名光荣的圣骑士啦！”
“你看，我身上的疙瘩也全部不见了！这就是天空君主的力量！”
莱因有些觉得好笑，他能看出埃尔德大叔是在用这种小故事来安慰自己，但这听上去也太滑稽了。
“所以啊...所以年轻人，一点小挫折啦。”
“你这说的，我还没考核呢，你怎么就开始安慰我了。”
莱因也笑了，他觉得这样就挺好了：在某一个平凡的瞬间，和一个平凡的人走在一起，不思考任何事，不调动自己的任何思绪，只是空荡荡地走着。
“我说的可不是考核哟...我说的是...”
埃尔德大叔却显然会错了莱因的意思。
他拍莱因肩膀的手越来越用力了，让莱因居然有些感到疼痛。
“我知道你一直为那件事很伤心啊...我嘴笨，也就直话直说了，不要介意哈。”
“喜欢的人就这么一声不吭离开了，确实很难让人接受啊，但人就是要往前看不是吗？我以前啊...”
这倒是把莱因逗笑了。
原来对方还以为自己是因为一个月前的那件事才成为这样的；但莱因并不喜欢多云，他甚至有些讨厌那个固执透顶的家伙。
当时他有些生气，只是因为他改变了对方的命运，对方却莫名其妙地死了而已；并不是她死了才让莱因难过，而是她决定去死这个行为，让莱因很是不解。
“就这样就可以了吗？”
在教堂的正中央，他跪了下来。
偶尔间他看见一个红发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个身影很是模糊，神色却万分焦急；他用有些陌生的声音大喊着。
“莱因，快点醒醒！”
“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你是不信仰神明的！你是一个巫师！”
周围的噪点也纷纷闪烁，他们朝莱因聚集而来，似乎是竭尽全力想要阻止这一种行为。
但莱因只是觉得很吵。
“掌握日月的天空君主啊，我愿成为您最忠诚的信徒。”
他这么随口说着，结束的时候偶然将手伸进口袋，却发现那只画笔已经断成了两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