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来不及救了
她向来凌厉的眸色温软下来,瞧到男人脸上有数道数不清的细微血痕,身上一身薄衫更衬得他身形清瘦。北方大寒,他却穿得如此单薄,那衣衫上还绣着精致的鱼鳞纹,显然不是关东人惯用的绣样。
难不成是个外来人?
大雪天来此,被人抢了才落得此番境遇?天鸣心头涌出一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情。
此时,那晕倒在地的青衫男睁开了一条眼缝,是个难得见的柳叶眼,眼中布满血丝,好似连日未睡,薄唇惨白,映在雪下,倒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怜惜。男子想开口说话,但薄唇轻启,便是一阵咳嗽,可他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多少,虚弱的很快憋回一口气,剧烈地喘着,望向天鸣的眼神中有乞求,有焦急,有满心话无从说出的无奈,复杂的心思都化作一抹略带幽怨的迷离,就这么深深如水地望着她。
他就像夏天到来时,率先发芽的柔软青绿,惹得天鸣心中一阵同情,正想蹲下身询问仔细,却因外面朱蓝山一声带着哭腔的刺耳叫唤,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酒坛子没拿稳,咣当滑落,非常稳准地落在了青衫男人的脸上…可怜的男人,又被砸晕了。
“鸣儿啊!我的鸣儿啊!”朱蓝山大步进门,着一身油亮密实的貂皮大袄,跌跌撞撞朝她扑来,眼到跟前,几乎声泪俱下,“文照说你找我!你说咱们得多有缘分,我也想着你呢,要不是今天风雪太大,我一早就来了。你看看我这脸,急着见你,路上还摔了一跤,但想着你,我哪儿都不疼。你放心,大夫我已经差人去叫了,马上就到。但是…”
哇啦哇啦进门没停过絮叨的朱县令,此时为难地停了下,讨好地笑笑,“我今晚能不能也住你这儿?你放心!你讨厌我趁机摸你小手的那种龌龊行为我今日绝不会做!”
“…要不你先把脚拿开?”
“啊?”朱蓝山愣了下,才看到他刚刚太过专注地扑向天鸣,一脚踩在了青衫男的手上…
“这是?你屋里有男人了?”
“捡的。”
朱蓝山安心下来,挪开脚,再次咧嘴笑,“鸣儿,我就知道你是最善良的。”
朱蓝山和郭文照一起把青山男扶起来,安置在了四面透风、不舍得烧煤炭、所以跟外面差不多冰冷的厢房中。
旋即三人在天鸣房间的食案前,聊了起来。要说朱蓝山心急火燎了要找天鸣,竟然与杜大姐有关。
杜大姐这个年纪未曾婚嫁,但却求爱心切,兜兜转转的找媒婆说媒,又因梦境笃定自己有段真爱。一番兜兜转转,拉拉扯扯,最后竟相当大胆地瞧上了朱蓝山。隔三差五往县公署送烧鸡,送得朱蓝山现在看到鸡就厌烦,可又不好意思伤害大姐的纯爱之心。
这话在来的路上,他已经跟文照说过一回了。
文照也很负责地告诉他,杜大姐最近爱上的是一只雪狐,要他别太担心,可此话一说,却叫朱蓝山惊得滑下了马,摔了一跤。至于原因嘛,他近日的梦里,也有一只雪狐。
可与杜大姐的梦境不同,在梦中,那雪狐屡次撕咬他,痛感真实的叫他不敢入睡,已经失眠数日,听闻杜大姐也被梦境纠缠,便也想找天鸣一探究竟。
“雪狐并不少见,如何能断定你的那只与杜大姐梦里的,是同一只呢?”
朱蓝山一拍桌子,满面惊异神色,“怪就怪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为何杜大姐爱慕与我?”
“显然不知。”
“因为我们其实是同一时间梦到雪狐的,那晚我夜不能寐,出去溜达,遇到了同样因梦境惊醒的杜大姐。”
“后来,隔三差五的,雪狐之梦频繁出现,我又几次与杜大姐相遇…”朱蓝山眼里浮现出惊恐之情,下意识要去握天鸣的手,“鸣儿,你最会解梦,告诉我,这不会真是什么狗屁缘分吧?她不但爱上了雪狐,又爱慕与我,难不成…我是那狐狸精转世?!我就说我这容颜不平庸呀!”
王天鸣果断打掉朱蓝山的手,认真问,“你们梦醒的时间一样,确实可疑,可还有其他细节相似?”
“有的有的,”朱蓝山猛劲点头,“在我们的梦里,都有一面铜镜。女子用的那种,但上面刻的却不是什么常见的龙凤纹,而是一张关公脸。”
谁家女子的铜镜,会刻此种花纹?显然很不常见。王天鸣一时没说话,这件事,早上杜大姐也对她提起过。想不到这二人,竟然真做了同样的梦境。
这会儿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夜色渐浓,黑漆漆的院落里,只有天鸣的房里燃着灯,院内无声无息,只有郭文照与朱蓝山紧紧盯着天鸣的表情。
咱王梦官虽然眼神深邃,但她其实没想什么深奥的,只吩咐道,“文照,你现在去接杜大姐过来。”
说完,她又看向朱蓝山,“你今晚就睡我这儿,我也要入你的梦看看。”
“好嘞!你入我哪儿都成!”朱蓝山登时喜笑颜开。
王天鸣没接茬,抱臂打量朱县令,想到他与杜大姐的“暧昧”纠葛,面上露出几分别有意味的笑容,“今夜三更入梦,愿你二人都可准时入睡哦~”
一听这话,向来乐天派的朱蓝山忽然收回笑脸,一副忧愁模样,“鸣儿,不瞒你说,我真遇到难事儿了。”
王天鸣:“?”
朱蓝山看文照已经出了门,才压低声音道,“来你这儿之前得的消息,前几天,那仨因为梦境吓出病的老汉,都在今早,死在床上了。”
天鸣面色一变,“就是你让我入梦后没看出啥问题,镇里大夫也没看好的那仨人?”
朱蓝山严肃地点点头。
王天鸣呆了片刻,“…我本想着要你写封奏疏给京城捎去请大夫的。”
可现在就是了大夫,人也来不及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