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缝尸匠

恒西平原，白江镇。

时至黄昏，天暗得像是旧搪陶杯里的一层茶垢。

浑浊日光与烛光相互交织，将屋内一切事物影子照得恍恍荡荡。

齐慕五官陷入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月。

好不容易适应缝尸匠的身份，却在一个时辰前被人“请”到这里。

楠木清香夹杂着尸臭味在屋中弥漫，不断刺激着他的嗅觉。

刺鼻味道来自身旁，那是一口楠木棺材。

棺材里装着一具女孩尸身。

她死了一天，但她已经腐烂。

齐慕视线转动，看向屋中主位。

那里坐着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富家翁，他姓常，是小镇的地主。

他脚边还跪着另一名年老些的缝尸匠：

“常东家，小姐这个尸身这么快就腐烂咯，太邪门咯，真莫得法子缝嘞。”

“你没得选，如果做不好，这年头两条人命我还是赔得起的。”

常东家用手撑着头，仿佛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

但威胁却是赤裸裸的。

同行被吓得不住磕头求饶。

听着头颅撞击地板的沉闷声，齐慕脸色阴郁。

他已经打量过四周了，不止是大门，连窗户都站着常府打手，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他能做的，只有不断翻寻前身记忆，寻找破局方法。

这个世界有些像地球古代。

但五百年前，天降灰烬，诡异事件就开始频发。

朝廷建立无常司专门对付邪祟鬼魅。

缝尸匠，走马仙，赊刀人，瓶中女...一个个走阴财的职业，也在民间活跃起来。

日子就这么熬了下来，百姓已经习惯夜里下个不停的灰烬。

只是，习惯生存不等于生存舒适。

比如现在...

跪地的同行哭爹爹告奶奶，额头磕得鲜血直流。

但富家翁与打手没有一个露出同情的反应，早就见怪不怪。

“哒哒哒...”常东家手指敲击椅把手，像是阎罗催命的符咒，越来越急促。

“我试哈！我试哈！”同行忙不迭大喊。

他爬到棺材前，颤颤巍巍打开腰间兽皮包裹，露出一排缝尸用的工具。

镊子、银针、短斧、剪刀、匕首...

这些东西，齐慕腰间也挂着有，沉甸甸的，很锋利，却不能提供任何安全感。

同行额头渗出细密汗水，抽出一把短斧，唱起辟邪词。

“要问为啥窗没关，敲锣打鼓请神仙。东边儿的仙老爷哟~西边儿的土爷爷嘞~”

他一边吆喝，一边持着短斧来到棺材前。

突然！

棺材里的女尸没有任何预兆，直立起了上半身！

她浑身腐烂发霉，只剩眼白的双眼，死死盯着缝尸匠。

双方脸几乎是贴在一起的。

唱喝声戛然而止，缝尸匠绷着的神经断了。

他翻了个白眼向后倒去，脑袋一歪不知生死。

这一切太过突然。

几乎是瞬间功夫，整个屋子的下人，包括常东家自己在内，都快速与棺材拉开距离。

除了...齐慕。

他看上去面无表情，实则心情一点也不平静。

因为，他眼前浮现出几排文字。

【齐慕】

【魂魄阶段：未变异】

【鬼墟：无】

【鬼墟：无】

【缝尸匠：缝合鬼墟入体后，掌控相对应的能力。】

魂魄未变异他还能理解个大概。

但“鬼墟”，以及如何“缝合鬼墟”，尚且不知。

“我是鬼？”

齐慕暗自呢喃，下意识打量全身，身躯完好无损，没有多条手臂，也没多张嘴巴。

打量的过程中，恰巧又看到常东家。

这位富家翁贴在墙角，怒目圆睁，因为情绪起伏脸庞涨得通红：

“我女儿没有变成鬼！没有！

“那个缝尸匠，你快去把我女儿身上的肉缝上！”

常东家吼得撕心裂肺，“我答应你，不管成不成，我都放你回去！”

“......”

齐慕思绪回归现实。

相比于眼下的生死危机，好像自己是不是鬼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起来，自己上辈子选法医，也是因为胆肥，不相信牛鬼蛇神。

当然，法医工资尚可也是一个原因，只是兢兢业业上班两年的齐慕很疑惑...

为啥自己每天起早贪黑，累到猝死都没存到钱。

钱去哪了?

“我给你银子！一箱！不！两箱！”

常东家声音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同时一名光头壮汉也持着铁棍逼近。

齐慕好像知道钱去哪了...

他也知道，活命的方法，肯定不是挽起袖子和这些人硬碰硬。

看着逐渐暗淡的面板，他摸了摸腰间缝尸的工具，向女尸走去。

都还未接触到棺材，女尸就僵硬转动脖子，一双眼白看不到血丝，直勾勾望了过来，与之前如出一辙。

“快些！”常东家又在催促。

齐慕深呼吸一口气，来到棺材前，捻起三柱竹香，对着棺材拜了三拜。

常东家厉声问道：“你不先跳个舞，唱些词？会不会不吉利？”

“我这个流派不需要。”

齐慕回答，同时默念社会主义价值观。

念完后，倒也确实不那么紧张了。

他抬起胳膊，将手搭在女尸肩膀上，后者没有任何反应，这是个好兆头。

“锵——”

齐慕解开腰间牛皮工具包，抽出一把短刀。

认准一块翻出来的腐肉，他手起刀落，腐肉被他直接削掉。

接着一块又一块...

时间就这么流逝起来，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甚至在这期间，女尸还缓缓闭上眼睛，重新躺回棺材，很是安详。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突然，

他愣了一下，手中短刀也就此停顿。

常东家小心翼翼问道：

“为什么停下？”

“没什么。”

齐慕握紧左拳，手心中正拽着一片刚切下来的腐肉。

【提示：获得鬼墟。】

同时，如何缝合鬼墟他也明白了。

而且“缝合”真的很简单...

常东家焦急的声音又一次传来：“那就快点！”

齐慕点头“嗯”了声后，继续切割女尸。

常东家看上片刻，忍不住以拳击掌，兴奋喊来手下，吩咐道：“去准备好酒好菜，再将东苑屋子腾出来。”

“请问东家，腾屋子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好事！”常东家露出笑容，“师傅这手艺我看上了，以后他会常住我府上。”

齐慕停下缝尸，望了过去：“承蒙东家厚爱，我还是习惯住自己家。”

常东家没有回答。

他只是回到自己的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

也是这时，

齐慕耳朵微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他回头看去，却见一根铁棍划破空气袭来！

他想要躲开，却已然来不及，铁棍“砰”得一声敲在他右臂之上！

哪怕对方留了力，依旧很疼，钻心刺骨的疼，不用看也知道右臂皮开肉绽了。

“嘶——”齐慕倒吸一口凉气，后退数步。

他刚才站着的地方，有名光头汉子晃悠着铁棍：“东家的话就是规矩，知道吗？”

常东家摆摆手：“哎，年轻人嘛，你让他多想想，要是还不同意，就给衙门说，这人不小心摔死了。”

齐慕低着头没有回答，黑发垂下遮住他的表情。

“规矩？谁定的？”

他拿起一把缝尸刀。

然后！割开自己手心！

将一直藏着的腐肉，强行塞入伤口中！

【鬼墟：禁名，正在缝合...】

是的，掌握鬼墟的方式，还真就是字面上的缝合！

齐慕原计划是回家后，慢慢试探缝合过程...

现在，不需要了。

不过刹那，腐肉就与他的手掌融为一体。

齐慕冷静的表情下，闪过一抹疯狂！

那就看看，鬼墟到底是什么！

他左手五指猛然握紧。

【鬼墟，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