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可超越的学神

作为班长，夏子萱一贯给老师的印象是彬彬有礼、恭敬有加的，基本上是个乖乖女的样子。对于夏子萱的分数挑战，董涛露反而非常欣赏，看来她并不是个没有想法、一味顺从的孩子呢。师生之间这样的小冲突、小切磋、小辩论，正是点拨学生、促进学生成长的好机会。

“第一个问题是——”董涛露面带微笑开始提问了，“你这篇文章的论点是什么？”

“论点是，信念是不灭的火焰！”

“这句话算论点吗？”董涛露看了看夏子萱，又扫视全班。

这问题让所有学生愣住了——为什么不算论点啊？这不就是论点吗？甚至夏子萱也有点儿不明所以，不知如何回答，那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旺盛气势也突然弱了一点。

董涛露解释道：“我是说，你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夏子萱略作思考说：“我认为可以算啊，意思就是，信念是不会熄灭的，像火焰一样。”

“好，姑且算。那么分论点又是什么？”

“分论点有三个。信念是石，敲出星星之火；信念是火，点燃希望的灯；信念是灯，照亮前方的路。”夏子萱答得干净利落，众人也纷纷点头。

“嗯，不错，分论点设计还运用顶真的手法。”董涛露话锋一转，又说，“可是这三个分论点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似乎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

“区别……区别是，信念是石、火、灯……也就是说……”夏子萱已经有点儿结巴了，脑子开始陷入混乱。

其他同学也开始反应过来了——是啊，好像三个分论点没什么区别啊。

董涛露又扫视全班，估摸着问这个问题达到效果了，接着说：“或者这样想，一、二段是开头，三、四、五段的第一句话是三个分论点。假设我们把这三个分论点，也就是第一句话保持不变，而后面的案例和论证全部互换一下，行不行得通？”

互换？夏子萱还没反应过来。

“比如，第三段，原来是‘信念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然后加一个司马迁的案例。我们现在保持‘信念是石，敲出星星之火’这一句不变，然后把原来第四段的那个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案例原模原样地搬过来，你们发现没有，好像也完全说得通啊！”

夏子萱彻底愣住了，嘴巴都不自觉地张开，眼睛盯着投影幕布，一句话说不出来。

“实际上，三个分论点——信念是石、火、灯——和三个案例，是可以随意组合的。你随便凑成三组就可以了，看上去效果跟这篇原文是一样的。这说明了什么？”董涛露略一停顿，观察学生的反应。

说明什么？几秒钟的停顿后，柳云飘小声接道：“说明三个分论点相互之间有关系？不是独立的？”

“哦，还有吗？还有同学有其他想法吗？”显然，董涛露对这个回答不是十分满意。

木炎又补充：“说明论证得不好，例子不恰当？”

“嗯，从某个角度来讲，也可以这么说。但是还有其他想法吗？”董涛露还在寻找举手发言的人，可是这时候，不仅夏子萱脑子混乱，其他人也迷迷糊糊的，没有人举手。董涛露忽然想起来班主任李双关特别嘱咐过多注意的超级种子选手卢标，于是看了看卢标，说：“对了，卢标，你怎么看？你来说下你的看法吧。”

卢标起身，平静地说道：“说明这三个分论点，其实没有区别，是一个意思，只是用不同的字词表达了出来。再进一步也可以说，其实三个分论点，相当于没有分论点，因为哪一个意思都很模糊，这是一个形象的表述，并没有真正的观点在里面。最后也可以说，其实连总论点也是一样的，信念是不灭的火焰，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观点。举个例子，‘太阳像个火球’，这句话不足以称为一个观点，也不足以用来写一篇议论文。”

“啊——这样啊！”一番话下来，让其他同学恍然大悟。

易姗以一种虽然经过刻意压低，但又显然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笑闹着叫道：“卢标好厉害啊！”

“没错！”董涛露激动地叫起来，“就是这样的！你看这几个论点，什么信念是石、火、灯、不灭的火焰，这些比喻啊，它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谁能告诉我，不要云里雾里的，就用大白话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信念到底是什么？这些问题你根本就回答不出来啊！”

此刻夏子萱已经涨红了脸，低下头看着桌面。

董涛露观察到了夏子萱的尴尬，挥挥手示意她坐下。“所以啊，这篇文章形似议论文，而神不似议论文。41分，就是这篇文章的应得分数。当然，这里并不是批评夏子萱同学啊，我们还要感谢她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典型案例。其他同学呢？那些得分比41分还要低的大部分同学呢？你们更要思考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议论文。

“我反复强调，议论文，要有观点，一个真正有意义的、深刻的观点，然后把这个观点分成几个部分，这就是分论点了。每个分论点怎么证明它成立，你就要进行道理论证，要去举案例论证，这才是议论文啊！每个同学，这节课剩下的时间，想一想自己的作文应该如何修改吧！”

夏子萱感觉全身无力，弓着背半趴在桌子上，连眼睛中的神采也暗淡了。自己的作文确实写得有问题，老师说得非常对。但是当卢标这样平静地点出自己作文问题的时候，却又让她很不愉快。这一次卢标又出了风头，又被一众同学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夏子萱却再也不能像刚开学时那样，如小花痴一般为卢标尖叫喝彩了。

“卢标，把你的作文给我们看看吧！”有人喊道。

“对啊对啊，老师，卢标的作文是怎么写的啊？”其他人纷纷响应。

董涛露点点头说：“嗯，我们来看看卢标的作文吧。卢标，怎么样，来展示一下？”

卢标笑笑说：“全文展示就没有必要了吧，倒是可以说一说写作思路。”

“也好，来，你来说说。”

“我的作文其实写得很简单，总论点是，‘信念是人生的底牌’。在人生中会遇到很多的困难、挑战，帮助我们面对这些挑战的东西有很多，但是信念是最独特的一种，是我们的底牌。

“第一个分论点，在最艰难的困境中，是信念支撑我们走下去。小困难、小的挑战，可以用技术解决，找人帮忙解决，但是那些特别猛烈的困境、绝境，那些常规手段无法解决的、让人无比气馁乃至恐惧的困境，只能靠信念去支撑。

“第二个分论点，信念可以驱动其他能力的发展。当我们带有强烈的信念的时候，勇气、智慧等其他品质也会变强。比如，只要我们抱有强烈的信念，就会逼迫着我们必然去面对困难。一个胆小的女人平时连老鼠都害怕，可是当自己的孩子面临危险时，却可以勇敢地将生命置之度外，因为她有个信念——我必须保护自己的孩子。在信念的驱动下，勇气生长了出来。其他特质也是一样，这里就不赘述了。

“最后做个升华，信念需要理想，需要目标，需要用美好的事物去激发生命的意义追求。如果没有看到世界的美好，不热爱生命，就没法形成坚定的信念。

“我的行文思路就是这样的。”

台上的董涛露频频点头，台下的学生纷纷赞叹。这个行文思路，真是既深刻又清晰啊！再对比下自己写的文章，大多数人只能摇头叹气，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比人与猪之间的差距更大啊！我怎么就想不出来那么好的作文思路呢？唉！

“卢标同学的作文思路非常不错。当然，文笔上还要加强。这次你的作文没能拿到更高的分数，文笔占了一定的原因，缺乏修辞手法的使用。再就是字迹太随意了，直接在卷面上涂了几个黑团团——写错字了你好歹用个改正液嘛！怎么能直接涂黑呢？要不然，有可能就是这次的最高分了。”

“啊？卢标的分数不是最高分？”有人惊叫道。

“在我们班当然是最高分了，不过实验一班也跟我们做了同样的训练，有两个超过50分的，一个51分，一个是54分还是55分来着？”

“谁这么猛啊？”不少人嚷嚷。

卢标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名字，应该是——

“好像叫作占武吧。”董涛露回忆了一下，说出了这个名字。

占武，卢标早已认识了这个名字。而现在实验二班的部分同学，也首次记住了这个名字。

下课了，修远一边不经意地在教室里随意走动，一边顺道左瞟一瞟、右看一看，探查其他人的分数——但动作幅度都是精确控制过的，让人看不出他是在四处查看分数。如果看到比自己分数低的，就心情略好，如同阴天里天气放晴了一些；如果偶尔碰到分数更高的，那就是大大的不爽了。所幸39分这种低分，居然比绝大多数人分数更高，鲜有40分以上的人。修远逐渐安下心，看来，确实是老师故意压低了分数。

我其实很优秀，只是老师有毛病，故意给了低分。

不过，那个占武又是怎么回事呢？54分也太高了吧？仅作文一项就比自己高了15分，已经超过一道数学大题的分值了。要打听占武的消息，该找谁呢？

修远游荡到教室外的走廊上透透气，正看见易姗和另外几名女生聚在一起闲聊。易姗身着粉色短裙，层层叠叠的白色蕾丝点缀在不及膝的裙摆上。腰间系着个可爱的蝴蝶结，面庞精致，银灰色的眼影若隐若现。在大部分人都是运动装，部分学生还在穿白色校服的情况下，这个打扮算是相当精致了。

虽然学校是不允许学生化妆的，对着装也有要求，但总有一些年轻人喜欢挑战规则，在民办学校当中也是偶尔有之的事，尤其是高一新生。

“修远！过来过来嘛。”易姗主动招呼他过来，“你作文多少分啊？我居然没有及格呢，呜呜呜……”

“我啊，39分啦。随便写写的，毕竟刚开学嘛，小练习，又不是什么大考。要我认真写，怎么可能只有39分？”

“啊，39分已经不低了呀，我们好多人还没及格呢。有几个及格也是压着线，36分、37分的那种。”易姗娇声道。

修远立刻接道：“其实呢，我已经分析过了，老师肯定是故意压分了，就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你想想看，首先分数低得不正常，大片的不及格，连我都只有39分。而且你懂的，老师的心态嘛，不就是想要树立点儿威望吗？故意刁难学生咯。”修远摆出一副看穿世事的姿态。

“我也觉得有点儿这个意思啊！”易姗嘟了嘟嘴，“不过卢标分数好高啊，50分呢！”

一提卢标，修远就不开心，赶紧转移话题：“呵呵，隔壁一班的更猛，占武54分！”转移完话题，又觉得自己和这个54分的占武比起来差得更远了，也不算有面子啊，于是又补充道，“嗯嗯，说起一班呢，应该是改分的时候松了一点儿，他们班语文老师没有我们班这么变态吧。对了，你们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占武的？这人还有点儿意思。”

从这群人边上两米处传来一句话：“哼哼，占武啊，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修远、易姗等人回头看去，这声音的主人是罗刻。

“怎么有意思啦？快说说嘛。”易姗一脸期待兴奋地问道。

“占武和卢标，倒是对老冤家。”罗刻倒是没有看易姗，转向修远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卢标的封号是命运？”

“啊？封号是什么啊？告诉我嘛。”易姗插话道。如果把这句话拉长了说再扭两圈，能挤出两杯蜂蜜水来。

“学神封号体系，是我们长隆实验初中的文化传统。对于年级前十名的牛人，六到十名我们称为学霸，一到五名称为学神。而对于每一个学神，我们都会给他起一个名字。就像神仙都是有自己的名字一样，什么镇元大仙、元始天尊等，或者是西方的爱神、智慧女神之类的。而我们给一到五名的学神起的名字，就叫作他的封号。

“卢标的封号是‘命运’，而占武的封号就是——‘杀神’！”

“杀神？”众人齐问。

“没错，杀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杀神！占武从初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开始，一直到初三最后一次考试，乃至中考，全部都是年级最高分，甚至连平时的一些单科统考也长期是最高分，所有向他挑战的人全部失败！

“而且，他人很冷的，基本不交朋友——不是交不到朋友，而是基本不屑于跟任何人交往，甚至很多女生崇拜他、向他表白他都懒得理她们，被称为没有情感的男人。再加上名字里有个‘武’字，各种因素加起来，最终所有人公认他的封号是‘杀神’，长隆实验初中永远排名最高的杀神占武！”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对占武的故事饶有兴致。

“而卢标，就是那个基本永远排名第二的学神，封号为‘命运’。卢标初中三年永远被占武压在下面，从来没有翻身的机会。曾经有一次，初二的期中考试居然总分领先1分成了年级最高分。哼哼，不过后来发现，其实是占武分数算错了，少加了10分！

“可悲啊，错过这一次机会后，到初三，每次月考，都有20分以上的差距，甚至大部分情况下卢标要比占武低30分以上，再也没有接近过。这两人的恩怨从初中就开始了，看来到了高中还会继续下去。”

易姗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卢标的封号为什么叫命运啊？”

罗刻突然声音一沉，说道：“讲起来太麻烦，我要回教室做题了，你问他吧，我跟他说过。”指了指修远，罗刻直接转身回教室了。

易姗立刻转向修远，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哦？修远，你也跟卢标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吗？卢标的封号是怎么回事啊？”

正说着，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易姗！你这着装怎么回事？学校明确规定，女生裙子不能短过膝盖的！”这正是李双关的声音。尽管下节课是物理，但李双关作为班主任时常到班上巡查，今天恰好撞见。易姗初听时一惊，立刻切换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噘了噘嘴说道：“李老师，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中午回寝室换了好不好？”李双关点点头，又倡导了一番中学生着装规范。

遭遇李双关后，易姗与修远的闲聊算是中断了。修远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要解释卢标的封号问题，势必要牵扯出一堆卢标的光辉事迹，这可是修远不愿意的。只是以后再看不到易姗穿短裙了，令修远倍觉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