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登场了，那些本不该出现的学神！

9月1日，星期一，兰水二中高一教学楼，三楼会议室。

夏日的余威未退，烈日下的教学楼散发着外焦里嫩的青春气息。高一全体新生的开学典礼刚刚结束，几位校领导又马不停蹄地来到高一教学楼的三楼会议室。

会议室是一个阶梯式教室，下面坐着高一实验一班、实验二班两个班共80名学生。副校长肖英、一班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严如心、二班英语老师兼班主任李双关，以及两个实验班的其他几位老师，坐在会议室第一排。前面演讲台的上方悬挂横幅：新高一年级实验班分班大会暨优秀学生学习心得分享大会。

新的血液，新的希望，副校长肖英心情愉悦。得益于校长马泰6月的强力手段，这一批的生源，或许能够称为兰水二中史上最强的一届。

兰水二中是兰水市排名第二的民办高中，有许多办学不规范的地方，只是因为其教学严厉，管理学生比较厉害，所以考试成绩尚可，也受到了一些家长的认可。不过自从去年的“709惨案”之后，学校元气大伤，这一批新鲜血液的补充对提升教师队伍士气大有好处。甚至，甚至——如果培养得当，或许真的能够超越2013年的黄金一届也说不定呢。肖英看着台下朝气蓬勃的学生，心中暗暗高兴。

会议还未正式开始，台下学生叽叽喳喳地小声聊着。

“这学校真破！真后悔初三没好好复习，没考上临湖实验啊！”

“就是啊，会议室都老成这个样子了，还没我们初中学校装修好。学校太差了啊！”

“咦，不是吧，这样说自己学校真的好吗？二中好歹也是兰水市排名第二的学校啊。”

“嘁！什么第二？就是二流学校嘛！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我们这个四线小城市，民办高中里只有临湖实验一所省重点，独一档！其他高中，什么第二、第三、第四都差不多啦，没什么区别！叫个第二好听点儿，糊弄下我们这些学生，维持下脸面而已！”

“就是，真是太倒霉了，中考发挥失误，数学有两道大题算错了几个数字，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破学校啊！”

“你还算错数字？我更倒霉！中考的时候感冒了，比平时少考了20多分！”

“可恶，我们那个考场播音器有问题，听力听不清楚，害我扣了12分！不然我多考5分就可以去临湖实验了！”

“唉，我初中的同桌就去了临湖实验，我以后都没脸见她了……”

新高一实验班的学生们还沉浸在对中考的回忆里，纷纷抱怨着。幸而声音嘈杂，前面的老师们并不能听清楚。

一会儿，老师和领导们悉数到场了，所有人员坐定，副校长肖英上台讲话。

“……欢迎在座的所有同学来到兰水二中。经过前几天的分班考试，在座的80名同学，被确认分配到实验一班和实验二班，恭喜大家！当然，也有部分同学，是没有参加分班考试，直接被保送进实验班的。这部分同学，是当初中考的时候已经过了临湖实验高中的分数线，但是出于对我们兰水二中的信任，选择了我们兰水二中。我们兰水二中，向你们表示欢迎！”

下面有几个学生在私语：“凭什么他们就不用考试，直接被保送进实验班了！我有个初中同学这次考了第八十三名，就是被他们这些不考试直接被保送的人挤掉了！”

“喀喀，人家是中考过了临湖实验高中分数线的，就算参加考试，怎么可能考不进前八十？”

“那可未必！”

这是实验二班的学生在絮叨。班主任李双关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学生们安静下来。

“不论是被保送进入实验班的同学，还是在分班考试中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实验班的同学，我都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兰水二中的所有优质资源，都会向你们身上集中！学校给你们配备的，是本校最优秀的老师；给你们当中住校的学生，分配了最好的寝室；你们的教室，也是最宽敞的，并且加装了空调，夏天、冬天不限时间使用！总之，学校会为你们创造最好的条件，方便你们学习！我可以向大家保证，二中的实验班，教学水平绝对在临湖实验普通班之上！”

副校长肖英在台上讲着，下面又有学生小声嘀咕起来：“扯吧，临湖实验的普通班比你们这儿强多了！糊弄谁呢？”“唉，怎么办呢？谁叫我们这群失败者考不上临湖实验，只能沦落到这里，随她怎么吹了。”

肖英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了一堆兰水二中的悠久历史、实力如何强大——尽管也没人信，然后道：“本次会议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请部分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向同学们分享一下他们的学习经验和心得！在座的同学都是非常优秀的，但是优秀中还有更优秀，让这些最为优秀的同学分享一下自己的学习心得，想必对大家都有好处。希望同学们能够抓住机会，相互学习，在未来的学习中不断进步！”

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走上台，正是高一年级组组长严如心。她接过肖英的话筒说：“本次上台分享的同学有三名，分别是实验一班的占武同学、舒静文同学，实验二班的卢标同学。这三名同学都是被保送进入实验班的，其中占武同学和舒静文同学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自愿参加分班考试，结果占武同学获得了第一名，舒静文同学获得了第二名。这也切实证明了他们的实力。我们首先有请占武同学上台，舒静文同学做准备。”

一名身材高挑而气质英武的学生走上讲台，眼睛藏在刘海儿下，冷淡、冷酷、冷静，而又略带肃杀之气。很多女生看到他第一感觉就是帅气，帅得深沉，但也有部分女生觉得他的气场过于强大了，让人感到不安。对于这样受到女生高度关注的男生，大部分男生原本应该出于雄性争斗的本能而产生嫉妒、欲与之一较高低的冲动，但对于占武却很难产生这种情绪，只感到他像一把黑光暗闪的锋利匕首，需要赶快远离。他手持一份稿件念道：

“各位同学上午好。我是占武，今天我跟大家简单地分享一下我的学习经验。学习，是学生最重要的事情，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是一件值得我们全身心投入的事情。它是春天柔和的风，它是夏天凉爽的雨，它是秋天金黄的果实，它是冬天温暖的炉火……”

底下的学生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这是在写作文吗？”

“有点儿像是仿写句子练习。”

“给他安排个语文课代表得了。”

“这男生长得挺帅，发言真无聊。”

“听着真恶心，根本就不是什么学习经验嘛。一班的家伙好无聊。”

很显然，这是实验二班的学生在议论。

“……我最大的经验，就是对于学习，一定要热爱，发自内心的热爱。当你热爱学习的时候，就会发现学习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当你热爱学习的时候，学习也会热爱你。谢谢。”

充满煽情字眼的演讲稿从冷酷的占武嘴里念出来，活生生地告诉大家什么叫作“对比手法”，又或许可以称之为矛盾的美？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在会议室中回荡，显得很难听。也难怪，这种打着官腔、没有实质内容的发言，除了让人无聊发困以外没有任何作用，谁会有兴趣给它鼓掌呢？无非是机械的习惯性动作而已。两位班主任转头向学生们瞪了一眼，于是掌声变得更加热烈了一些，不过主要还是一班的同学在鼓掌。

一道声音小声嘀咕：“见鬼了！据传闻是中考全市第七名，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所二流学校的人。这人在隐藏实力，他根本不屑于跟我们这些凡人废话。还有卢标，为什么，为什么他也会出现在这里？他也不该出现的……”这人叫罗刻，实验二班的学生。他衣着朴实，骨架粗壮而脸色黝黑，微微皱着眉头。

接着，舒静文拿着演讲稿上台。这女生长发披肩，看起来一副文静秀雅的样子，倒是和她的名字“静文”匹配。

“大家好，我叫舒静文，是实验一班的学生。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老师——学习的源泉》。学生的学习离不开老师，学生的未来，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也掌握在老师的手里。老师对学生的关怀，就像夏日里凉爽的风，就像冬日里温暖的炉火……”

“哎，这两人演讲稿怎么差不多？又开始夏天、冬天的了。”

“正常，班干部演讲都这样，春夏秋冬轮一遍，比喻排比来一通。”

“唉，好无聊啊，你说刚才发的校服这么丑，学校该不会强迫我们穿吧？”

“为什么都是一班的人上去讲？我们班的呢？”

“我听说这次考试前三名全都分到一班去了，我们班比一班实力弱一些，肯定是让一班的人上台讲。”

“卢标不是我们班的吗？他待会儿要上去的。”

“估计是给我们班一点儿面子吧？都是一班的上台，我们班主任脸上就难看了。”

……

实验二班班主任李双关坐在第一排，听着后排学生的议论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好又回头瞪两眼。这一瞪不要紧，猛地发现第二排右边的位子空了一个：卢标人呢？！

李双关一时有点儿慌了，再过几分钟就到卢标演讲了，怎么人还没到？他压低声音询问边上几个学生：“你们谁看到卢标了？人呢？”

有学生回答：“好像跟着我们一起下来的，中途不知道去哪儿了，可能上厕所去了吧？”

李双关心烦意乱，一边指着前排几个同学说“李天许、罗刻，你们两个去找一找卢标！赶快”，一边心里嘀咕——这个卢标，怎么回事？别开学第一天就出乱子了……

“表哥，真没想到你没去临湖实验高中。唉，可惜……不过话说回来，你在兰水二中，肯定大杀四方，次次第一！”

一名长相端正又显英气的少年听罢平淡一笑，没说话。这人正是卢标，身姿挺拔，眼神里却带着淡淡的迷茫和忧伤。

“听说高中的课程比初中难多了，到时候我免不了要找你请教的，你肯定能帮到我！”

卢标回道：“能帮我肯定尽量帮你了，不过高中的知识体系焕然一新，需要的技巧也要重新积累，初期我未必帮得上你。很多初中时候积累下来的思路技巧都作废了。”

“那也还是你厉害，我初中都不懂什么思路技巧，这次能考上兰水二中全靠运气了！虽然对于你们这种大学霸来说兰水二中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是靠运气好，临场蒙对了好几道题才刚好够线的。对了，你说的思路技巧，到底是指什么东西啊？能不能举个例子？”

卢标抽出一张纸，边写边说：“举个例子，你还记得这道题吧？”

正方形ABCD，绕B点逆时针旋转得到正方形BPQR，连接DQ，延长CP交DQ于E。若，ED=4，求AB。

“记得记得，初三最后一次全市统考的倒数第二题。这题我当时一点儿都不会做，不过后来看答案又觉得其实不难。唉，数学题就是这样，自己死活想不出来，看答案又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现在还记得答案呢！核心步骤好像是这样的……”他顺手在纸上画了几条辅助线。

“设AD、PQ交点为O，那么核心步骤就是连接BO，证明三角形BOP和三角形BOA全等，于是，顺着推下去，就证明出，。后面就好做了。”

“没错，最终答案是这样的，不难看懂。可是，怎样才能在没有看答案的时候想出来这个思路呢？”卢标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初中的时候也向数学老师问过这个问题，老师也不知道，只说让我们多做题就好了。唉，这就是数学的难点啊，看答案都懂，但是自己做就不会。看了答案倒着推能推出来，但是没看答案之前，顺着想就想不出来。表哥，难道你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在初中的知识体系内，可以。”卢标平静地说。

那人震惊地看着卢标，困扰了自己接近三年的问题，连老师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卢标居然说自己可以解决。他不禁聚精会神起来。

“对于这种几何题，我曾经学过一个方法——几何溯源法。”卢标解释道，“几何溯源法，通过几何图形中的关键变化因素、决定因素来确定解题思路。这个题，关键因素在哪里？显然是E点。然后就考虑E点是怎么来的，即它的源头是哪里。明显，E点的源头是CP延长线，E是由CP决定的。

“那么，P点又是怎么来的，它的源头在哪里？显然，P是通过C旋转而来的，P点的源头在于或者，这两者是等效的。所以根据溯源法可以推断，这题的思路，一定是从这两个角开始着手。于是就自然而然得到你上面给出的所谓标准答案的思路了。

“答案是次要的，能够让你推导出答案的方法和思维，才是重要的。几何溯源法，就是一种能从一开始就在千丝万缕、无法确定的思考可能性中，给你确定正确思维方向的方法。”

卢标的话让表弟一脸震惊：“居然……居然还有这种方法！数学题的难点，绝大部分就在于可能的思路推导方向太多，一条条地去尝试，要么就是时间耗尽，几个小时都尝试不完；要么就是试着试着思路就乱了，脑袋就大了。而这个几何溯源法，居然能够从一开始就锁定正确的思考方向！

“天啊，早知道的话，我初中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啊！！太神奇了！你知道吗，我初中就是因为想不出来这些几何题的思路，只能见一个题背一个题的答案，唉，效率太低了。表哥，你怎么不早教我啊？你掌握了这么厉害的思维方式，怪不得这么牛啊！”

卢标笑笑：“这只是其中一种小技巧，类似的东西还有很多。可惜，不少都是专门为初中的知识体系开发的方法，到高中就没用了。”

“唉，人跟人真是不一样啊。我的表哥，我妈说你怎么怎么厉害，让我抓住机会跟你好好学，我一开始还感觉不强烈，现在是真知道了，你简直是个宝藏啊！你到二中来，对我可真是个大机会，不过对你自己就……”

卢标微微摇了摇头，略一苦笑，眼神中无比复杂的情绪交织着。

“我妈说你要是去临湖的话，按照临湖的师资力量和环境，你肯定能考上清华、北大的……不过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就算在二中，也可以的吧？要真的可以，那就创造二中的历史了！”

卢标叹了口气，看了看窗外，轻声道：“希望吧……”

“莫名其妙，干吗要我去找？”李天许一脸不耐烦地对罗刻嘀咕着，“你去楼上看看卢标在不在教室里，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吧。”罗刻没吭声，兀自上楼了。李天许则顺着三楼的走廊四处闲逛，准备等罗刻下来后向班主任李双关回复“找不到卢标”就好了。没承想在三楼闲逛的时候，居然透过十四班教室的窗户看到卢标了。

十四班基本没人，只有卢标和一个男生坐在桌前闲聊。李天许扒开十四班的窗户向里面喊：“卢标！你在十四班教室干吗？！马上轮到你上台演讲了，班主任派人到处找你！”

“哦，不好意思，忘记时间了。”卢标又转头对表弟说道：“下次再聊了。”说完匆匆跟着李天许奔向三楼会议室。

“……紧跟老师的步伐，就是最好的进步方法；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是最好的学习手段。感谢兰水二中，感谢实验班的所有老师。我很荣幸，能够加入兰水二中、加入实验一班这个大家庭。老师就是我们三年的父母，同学就是我们三年的兄弟姐妹。希望大家在这三年里，能够友爱互助、共同进步。谢谢！”

舒静文演讲完毕，拿着演讲稿下台了。李双关心急如焚，不断向门外张望。严如心接过舒静文的话筒，说道：“感谢一班舒静文同学的演讲，下面有请二班的卢标同学进行分享！”

掌声响起，严如心眼神扫过学生寻找卢标的身影。李双关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说“不好意思，临时出了点儿状况”。“不好”两个字已经快冒出口了，突然李天许从门口冲进来，后面跟着卢标的身影。

卢标径直走上演讲台，接过严如心的话筒，如同从幕后登场一般。李双关长舒一口气：“呼，总算没出乱子。这学生真是……不知道他准备讲些什么，刚才是去准备演讲内容了吗？”

卢标目光扫过台下79名学生，缓缓拿起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