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中间的敌人
在研究报告《我们中间的敌人:安巴人中的巫术》(Der Feind unter uns: Hexerei bei den Amba)中,E. H.温特(E. H. Winter)讨论了东非安巴人中的巫术问题,他得出了这样的区别——尽管安巴人认为巫师只存在于他们的想象之中,但来自欧洲的观察者却毫不怀疑,在他们中间确实有一些人在使用黑魔法,为了伤害他们的同族人而参与魔法实践:“对于安巴人来说,巫师(Hexe)和魔法师(Zauberer)之间的基本区别在于其行为背后的动机。魔法(Zauberei)是由于普通动机产生的——嫉妒、妒忌和仇恨。它是由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件以及会产生仇恨情感的社会环境所引发的。因此,尽管安巴人会谴责巫术,但他们仍然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涉足魔法。”
另一方面,巫师则是由于渴望人类肉体而给人们带来各种难以想象的灾难,这种渴望,对于普通的安巴人来说是无法理解的。温特随后提出了以下类比:为了继承权而杀害亲属的魔法师,相当于我们社会中的杀人犯,而巫师则相当于我们无法发现其动机的病态杀人犯。我们认为,这种类比是不可接受的,因为关于非洲人的魔法的全部文献表明,嫉妒的人(这里指魔法师)想伤害他所嫉妒的受害者,但很少期望以此为自己获得他所嫉妒的资产——无论是对方的一种财产还是属于他的一种人身品质。正如我们一再表明的那样,每一种文化都认为,嫉妒者获得的回报,要么是使他所嫉妒的人失去某种东西带来的快感,要么是对拥有令人垂涎的财产的人的“惩罚”,假设这种财产是不可毁灭的——比如通过英雄事迹赢得的名声。然而,安巴族人和他们的解释者温特很可能是完全正确的,他们认为,只有当一个人特定的嫉妒心被唤醒时,才会成为魔法师。在某些情况下,一个人在他的一生中可能只会有一次求助于魔法。他并不像巫师那样,后者的食人行为对每个人都是一种威胁,是一种持续的、普遍的危险。没有人能保护自己不受巫师的伤害。“至少在理论上,一个人可以避免在任何场合引起他人的恼怒或妒忌来保护自己免受魔法师(一个嫉妒的人)的伤害。”——或者,正如我们所说的,通过避免他人的嫉妒。[21]
在关于东非坦桑尼亚北苏库马人(Nördlichen Sukumaland)的魔法师的研究中,R.E.S.坦纳(R. E. S. Tanner)曾经提到了巫术信仰(Hexenglauben)中独特的嫉妒动力。苏库马人认为,黑魔法(bösartige Zauberei)是一种有计划的、蓄意的犯罪行为。魔法师绝不是一个任意打击人类的邪恶之徒;相反,他沉浸于他的贪婪、他的嫉妒。他希望从他的魔法中获得物质利益。同样,魔法师被怀疑是一个嫉妒心无法安抚的人的程度,从以下事实可以看出:通过完全地孤立他,社区有时会迫使他离开这个地区。有时,对于这种人因嫉妒而可能犯下的罪行的焦虑,甚至可能导致他被以私刑处死。在其他文化中也有类似案例的报道,例如在中美洲,那些被怀疑或被判定具有嫉妒魔法的人,被驱赶了出去。
苏库马语中的魔法一词“布洛吉”(bulogi),来源于动词“感到恐惧”(sich fürchten)。坦纳强调,苏库马社区并没有受到魔法师的控制。但是,如果有人遭遇不幸,他总是会想知道亲戚或邻居为什么会对他施魔法。和其他地方一样,苏库马人只有在亲密关系或有密切联系的情境中才会施用魔法。他们有一种值得注意的倾向,即指责成功或富有的人使用魔法。坦纳解释说,在一个案例中,巫医(Medizinmann)和酋长共同提出了指控,并证明了指控的合理性——“事实上,这是一种基于嫉妒的政治行动”。
因此,在每个社会中,至少有两种可能的嫉妒倾向和表现需要认真对待:一个不富裕或仅仅是过得去的人,可能会对亲戚或邻居产生嫉妒,并实施破坏性的魔法和纵火。受害者以及其他或多或少与他有关的人,可能会认为他是出于嫉妒。随着怀疑加深,社区里的每个人,无论是富人还是相对富裕的人,都不得不害怕这个嫉妒心极强的人。最终,他可能会被驱逐出去。对群体的危险,潜藏在个人(魔法师)的破坏性嫉妒中。
这种情况也可以反过来看:社会紧张局势的出现,源于几个人对一个可能比他们更富有、更受欢迎或更成功的人的嫉妒。然后大多数人散布谣言,说这个幸运的人的成功是因为非法的魔法(illegale Zauberei)。坦纳提到了一个在苏库马人中臭名昭著的案例。一位酋长被怀疑利用死去的同族人的灵魂来耕种他的土地,因为人们看到的、在那里耕作的人的数量,不足以解释他们的优秀和产量。坦纳正确地将此描述为是对成功或卓越工作的嫉妒的表现,而不是对神秘主义观念的表达。
与其他大多数个别的实地研究一样,坦纳的研究未能在他所描述的现象的基础上为我们提供一种理论。这种魔法的普遍性,不能仅仅是基于零星的仇恨。坦纳表示,赞同流行的、压抑的情绪没有合法(如“极端情绪的释放”)的出口的理论。因此,有人认为,在与欧洲人和欧洲所辖区域接触之前,邪恶的魔法师的数量要比今天少得多。因此,人们在解释对破坏性魔法的逃避时,几乎都带着歉意地将其解释为是对白人行政管理及殖民化的一种压力反应。然而,我认为,仅凭部落中年老成员的记忆,基于嫉妒的魔法的增加可能只与欧洲人的到来有关,因为事实上,正是欧洲人的殖民统治第一次给部落带来了理性的法律规则,从而创造了一种社会经济状况,在其中使个人的成功——从而使嫉妒的原因——在任何程度上都成为可能。[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