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是不可能的
令克里格夫妇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手工艺人之间无法开展竞争的事实。一个陶艺家通常会向顾客推荐另一个陶艺家的产品。试图通过威胁将订单交给别人来使工匠加快工作速度是毫无意义的。即使一个洛维杜人迫切需要钱来支付税款,他也会避开赚钱的生意。他们也极不愿意公开与他人进行比较。事实上,他们的语言中甚至缺少用来区分、区别的表达方式,例如,比较级的形式。很难从他们那里得到任何关于手工制品、个人成就或其他文化属性的相对优点的意见和看法。正如克里格夫妇所强调的,对洛维杜人来说,就日常生活的物品而言,其目标是与他人平等。一个常见的说法是:“你对我隐瞒了什么?”克里格夫妇解释说,这句话的意思是:“难道我没有资格和其他人一样分享你的慷慨吗?”甚至当他们祈求他们的祖先帮助或给予某种恩惠时,他们也必须声明:“但是,只需要给我和其他人一样多的就好。”[28]如果一个村庄的人从天花中恢复过来,而另一个村庄的人却在死去,洛维杜人的唯一解释就是,那是因为幸存者的巫术。[29]
在一个没有任何形式的竞争的文化中,时间毫无意义。用来表达“缓慢”“没有任何喧嚣或匆忙”的词汇,与“美好的事物”“美好的品德”的意思相同。
然而,我们必须认识到,不能将原始人的迷信等同于他们对部落同族人的长期嫉妒状态,也不能用其中一个来解释另一个。在我们现代社会中,受过教育的人也会有自怜的倾向,总是沉浸在对他人的优越地位或优势的思考中,并含糊地认为他人是自己失去机会的原因。原始人对黑魔法的信仰,与现代的观念差别不大。在1850—1950年,一些人通过一种复杂的经济理论,认为自己被企业家剥夺了权益;某些国家的政治家同样认为自己被工业化国家掠夺了。而在原始社会,人们相信自己被邻居通过使用黑魔法剥夺了部分收成。
然而,在人类理解世界的每一个历史阶段,嫉妒动机可能都已经渗透到个体的认知行动中,并强调那些支持嫉妒者怀疑的表现。但是,除非每个人都有嫉妒性比较的基本倾向,否则,即使在原始民族那里,魔法观念也不是一定要变成嫉妒的黑魔法。嫉妒的人会创造出报复被嫉妒者的手段。他总是会寻求安排他的世界,以使他的嫉妒情感得到满足。
仅从被用来损害他人繁荣的手段的性质来看,人们不能证明这些手段是出于嫉妒而使用的。当原始人使用黑魔法来惩罚那些伤害了他的家庭成员的人时,他是在采取合理的愤怒行动。成功地向立法机构建议对某些奢侈品或令人嫉妒的收入形式征收特别税的政府顾问,自己可能真诚地相信他的政策在经济上是合理的。因此,如下的看法是错误的:认为凡是在使用黑魔法的地方,无论是原始人还是一个相当先进的国家的农民,只是为了伤害他的邻居,而且显然是出于嫉妒,则那所涉及的只是出于迷信的不幸后果,而教育可以驱除这样的迷信。一些现代经济理论家仍然沉溺于一个人的收益必然导致其他人的损失这一错误的前提;虽然这些人没有使用黑魔法,但他们经常求助于同样荒谬的方法,例如,一种特别税种最终可能损害到它原本希望帮助的人。
一方面,人们对环境因素的认识片面,认为他人的每一项不平等都会消减自己的繁荣,从而产生嫉妒,这至少部分是基于对不平等原因的错误理解。另一方面,原始人也有可能在不将情况解释为魔法的情况下嫉妒他的邻居。魔法只是他因嫉妒而压制他人的最直接手段。原始人通过非理性的仪式(也许还有毒药)来伤害他所嫉妒的对象,而官僚机构中的高级官员因为暗中嫉妒将要晋升的人而悄悄地破坏下属的晋升,他们也是出于同样的动机,只是在方法上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