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鄗代之战 （三）
栗腹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将那个先锋哨骑都尉处死！
前提是他能让那个马虎的燕人先活过来。
他手下四万燕军排成的军阵，不论前军、中军、后军、左翼、右翼，被四面八方冲杀而来的赵军冲的七零八落，仓促组成的防线被撕开，分割成一块块，彼此之间不能呼应，各自为战。
如同一叶孤舟，在赵军组成的汪洋大海里苦苦支撑。
昨晚的夜袭虽然没有造成大的伤亡，但是也让燕军很狼狈，今日天刚亮就又开始行军，人困马乏疲惫不堪。
虽然有栗腹用宋子城中的钱财妇女提振全军将士的士气，但是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战斗，却惊慌失措完全丧失了抵抗的能力。
庞煖站在战车上，看着几乎一面倒的局面，心里有些振奋，同时也有些哀伤。
振奋是因为燕军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胜利在望！
哀伤，则是因为赵国连年争战不休，以至于他仓促招募而来的“老人兵”、“娃娃兵”的战斗素养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出一大截！这是需要历经战火洗礼，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能练出来的真本事啊！
但是老将军明白此刻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他目光炯炯，直直看向那摇摇欲坠的燕军大纛，大手一挥，很快他身旁的传令兵就用旗语传达了主将的命令。
手持刀盾的赵国步卒立刻汇聚成一个三角锥，狠狠撞进混乱不堪的燕军主将的中军！
栗腹刚刚下令将堆叠重合无法行动的战车解开，胯上战马勉强组成了一支骑军，就看到赵军变换阵行杀来，不由胆寒。
“冲锋！冲锋！”
他挥舞手中短剑，如同失去理智般纵马狂奔。
他面容狰狞，千余骑兵组成的队伍撞进混战中的战场，不分敌我，所到之处鲜血喷涌哀嚎遍野，许多燕人绝望地看向这些在战马上挥舞屠刀的同袍，充满不解。
为什么？主将是要抛弃同袍麽？
但是栗腹不会在意底层士卒的想法，他此刻只想逃离！他要逃出赵国，他要写信质问秦王，为什么欺骗燕军？为什么赵国竟然还有这么多能战的精锐士卒？
这群燕军敌我不分的冲撞砍杀，竟真的让他们冲出了一条血淋淋的道路，栗腹看着近在咫尺的生路，大喜过望。
“冲！冲出去！”
他向左右高呼，回应着寥寥无几，这才发现不知有多少人倒在了随他冲锋的路上，他身旁的这些人也个个带伤，狼狈不堪。
但是栗腹此刻管不上这么多了，他只想活命。只要能逃离这片战场，他就有本事聚拢残兵，燕国还需要他治理国家，他依旧会获得燕王礼遇。
突然，大脑“嗡”的一声，如同被重物撞击，紧接着，他胸口刺痛，低头一看，一支带血的箭头穿透犀甲。
栗腹心中一阵茫然，扑通一声跌下马来。
他随行的骑士们毛骨悚然，却突然听有人用燕语大喊：“栗腹已死，降者不杀！”
这声音向四周扩散，整个战场上突然似乎有无数人同时在喊，慢慢让战场安静下来，许多幸存的燕人茫然四顾，不知是谁扔掉了手中武器，如同开启了连锁反应，武器坠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燕人攻鄗宣布失败。
……
赵煦神色紧张地骑在马背上，胯下骏马奔腾，时不时地看着后面，就在不远处，一支数千人的燕人骑兵气势汹汹地像他们杀来。
他在心里默默倒数着，手中的弩箭蓄势待发，而身旁的一千余名赵军骑卒也同样如此。
十、九、八、七…
瞬息之间，时间到！
燕人的骑卒胜目光紧盯着前方仓皇逃窜的赵人，目光戏谑，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
突然他胯下战马哀鸣倒下，他整个人失去重心，腾空而起重重摔倒在坚实的地面上，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后面还有无数战马奔腾而来，然后突然马蹄折断，数不尽的人如他一样人仰马翻。
而后面的人根本拉不住正在奔腾的战马。
“不要！”
他惊慌失措，下意识伸出手去阻挡，却还是逃不过被己方的骑军践踏成肉泥。
而赵煦一伙人早就调转了那头，向着陷入混乱的敌军骑兵发起了冲锋！
“唰！”
箭雨迎头撞上燕人，大片燕军如同下饺子一样不断坠地，哀嚎不断，加上方才被陷马坑阻击的一波，燕军竟只在一瞬间便死伤惨重！
而这一波箭雨之后，赵军便分散成两对，似乎对燕军形成包夹之势，燕国骑卒裨将军心中一凛，大声吩咐着应对策略。
没想到赵军竟然根本没有与他们纠缠，似乎只是为了饶过那个布满了陷阱的地方，与严阵以待的燕军擦肩而过后，两队赵军骑卒再次合成一处，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地哀嚎不断的燕人伤兵和还热气腾腾的尸体。
……
代城的战场上情况却很不容乐观。
卿秦率领的两万燕军没有携带战车，而是以战力彪悍的燕国北地骑士为主，加上少量的燕人步卒加上后勤民夫构成，很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作战风格。
这是因为燕赵在代城附近的边界地形很复杂，多山而少平原，因此燕王所派的两千乘战车都划到了栗腹那一支。
但是代城的百姓没想到，在秦赵两国交战正酣的时候，自燕昭王以后逐渐衰弱的燕国也会攻打赵国。以至于这样一支非主流的军队突然出现在代城外，还是引起来赵人的恐慌。
尤其是在赵人得知卿秦一路上的那些“战功”，这种恐慌更甚！
但是恐惧之后，却是代城中的赵人同仇敌忾、齐心协力的积极备战！
代城位于代郡，处于赵国北方，常年与匈奴交战，全民皆兵！而代人的凶悍，更是自古以来就在血脉里传承。
他们不论老幼，加固城墙、秣马厉兵，誓死保卫家园，以至于让燕人久攻不下！只得坚壁清野，试图困死这座小小的城邑。
而晋阳的赵军也在乐乘的带领于日前抵达了代城，让卿秦的谋划落空。
他心中烦躁，又想饶过代城却怕被赵军袭击后方，想南下同栗腹合兵，又被乐乘牵扯着，进退两难。
如此胶着了多日。
没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却让整个燕军军心大乱，差点发生兵变！
南线主将栗腹兵败被杀，四万大军仅有一万五千余人被俘，全军覆没！
就在同一日，乐乘率军倾巢而出，指挥赵军将军心动摇毫无战意的燕军打得溃不成军，燕人主将卿秦被一名年轻的都尉俘虏，燕军败退。
赵孝成王六年，公元前260年，燕赵鄗代之战以燕军惨败告终。后人鲁仲连评价道：“栗腹以六万之众五折于外，以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僇笑！”
（今天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