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吕子使魏
吕不韦不卑不亢，就在这庄严穆肃的魏王宫大殿内朗声道：“无名之辈？在下为商时，周游列国多年，有陶朱猗顿之富。秦公子异人以长辈待我、赵相虞卿视我为友，后蒙太子看重，以太子友之职辅佐虞相处理国政，就连赵王、平原君也以礼相待。”
“无名之辈？依在下看，还是您这个魏相太过于孤陋寡闻！”
“你！”段干子怒意勃发，指着吕不韦手指颤动。自从他得偿所愿当上国相，在这魏国何曾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正想出言教训，却被魏王打断。
“相国为国事所烦扰，不知道吕先生的名声，还望先生恕罪！”
“不敢，不敢！”
吕不韦连忙摇头。
魏王圉沉吟片刻，道：“非是寡人背盟，只是…只是听闻信陵君要在河内叛逆称王，寡人已经命人前往召回我魏国士卒。恐怕不能再合纵攻秦了！”
吕不韦心里猛地一沉。
方才他听段干子说此时，还以为仅仅停留在传言的地步而已，没想到魏王都已经采取行动了！
若是魏国退兵，合纵就只剩下赵、楚两国，联军声势必大跌。
他蹙眉道：“信陵君天下名士，向来为诸国所景仰，怎会突然反叛？这个消息，大王从何得知？”
魏王圉道：“是国相所言。”
而段干子则昂着头道：“我也是听他人传言的消息，虽然传言不可信，但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
吕不韦哂然道：“魏国有您这样的贤才为相，真是魏国之幸事！”
言语中的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两军交战之际，仅仅因为几句无稽之谈，便劝谏君主撤去主将之位，不顾战事班师回朝，这样的人居然还能当相国？
段干子脸色涨红，魏王圉也有些尴尬。
当时也是正在气头上，后来冷静下来才琢磨出味道来，可是为时已晚了。再加上秦赵之战已临近尾声，魏国的援军也该撤回，因此将错就错。
反正他也不会把信陵君怎么样。
谁会想到赵国居然会想着趁此机会反攻秦国？
哪怕最后不能瓜分秦国，多分得一些土地既能占便宜，又能削弱秦国的实力，魏王没理由拒绝。
“大王，依在下所见，不管此事真相如何，还是先请大王派出使者，共同商议此事。同时再派出信使前往军中，以免铸成错误。”
吕不韦道。
一旁的段干子却急了。
当初秦相范雎贿赂他大量金饼，要他阻止魏国出兵，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这次散播谣言说信陵君欲在河内称王的谣言也是出自他的手笔，已经说服了魏王撤军，却突然冒出来一个赵使，赵国居然还要联合楚魏两国反攻秦国。
段干子想象不出到时候愤怒的应侯会怎么对付他。
可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计策阻止这件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吕不韦离开王宫。
住在驿馆里，吕不韦仔细回想着方才在魏王宫里的事，他们每个人说的每句话、表情、动作，此刻都在他的脑海里重新上演。
自己的应对，应该没有什么破绽。
吕不韦抚须，略有自得，可想起太子临行前的嘱托，不禁有些头疼。
赵国要联合楚、魏两国反攻秦国的事，只是个障眼法而已。
秦使楼缓抵达邯郸的消息传播的速度太快，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展望秦赵和谈之后的事，让人不得不怀疑这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
如果诸国皆认为秦赵和谈成功，那么合纵盟国将不攻自破，最大的受益者必是秦国无疑。
这个时代信息传递不畅通，真相往往被漫天的谣言所淹没，很容易被离间。
因此，在察觉到这股风向之后，赵煦秘密进言赵王，要在秦使尚在邯郸的时候，邀请魏、楚两国的王使，一同商议瓜分秦国的事。
一是为了继续维持住合纵——和谈得到的利益，哪有瓜分秦国得到的利益大！
即便魏、楚两国生疑，这个巨大的利益也能让他们暂时压下疑心，让联盟多维持一段时间。
二也是为了给秦国施加压力。
事实证明，即便是强横的秦国，如今面对三国联军合攻，也不是完全胜券在握。
而之所以选择吕不韦出使魏国，赵煦是想能说服魏王，再给联军加点码，最好是能多出一些粮草辎重。
可是吕不韦今天所见，魏王圉年岁渐高，似乎不再像他年轻时那般雄心壮志，人也变得有些昏庸，明明是无稽之谈的谣言也能轻信。
而魏相段干子，似乎立场完全倾向于秦人。
有这么一个人在，恐怕不能轻易说服魏王。
据说此人虽然不学无术，却能坐上魏相之位，全靠当面在魏王面前侃侃而谈，却对秦国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最终割城求和而使魏国免于兵灾。
段干子自以为有大功，恬不知耻要求魏王赐他高官厚禄，而魏王可能也是看重他与秦国的“友好”关系，任命他为相。
吕不韦微微摇头，有些为自己伤感。
不过只要等到太子继位，那自己也未必不能尝尝当国相的滋味。
他随即精神一振，思索起来。
……
身为秦使，楼缓没有住在儿子楼昌的府邸，而是住在驿馆里。
不过他抵达邯郸以来，虽然赵王对他很客气，连日赐宴不断，但是每次谈及正事就转移话题，让楼缓此行的目的迟迟没有进展。
不过楼缓也不着急。
他知道随着自己抵达邯郸的消息传播，诸国肯定会以为秦赵和谈开启，自觉被背叛的魏楚两国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赵国不承认，他也会主动散播谣言，让那些“有心人”看到听到。
他只需要耐心等着局势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便是，不必着急，反正赵王也不会敢于驱赶他这位身负王命的秦使。
楼缓坐在马车上，看着周遭与几十年前别无二致的场景，面带微笑，时不时地还要跟陪在一旁的赵人侍者聊上几句。
他的心情看上去很放松。
而他这种状态，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就是秦赵的和谈至少还没有崩！
可见这种修炼多年的老狐狸，在公共场合的一举一动，可能都有深意。
突然，楼缓看到不远处行人闪避，有一行人神色匆匆、面带戚色，跟着一辆规格尊贵的马车，往邯郸城西跑去。
楼缓心中一动，让随从去打听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赵国太子如此着急？
（今天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