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王与范雎
赵王丹很喜欢摆席宴请自己的大臣，哪怕此时自己视之为赵国救星的赵括被重伤，也丝毫没有耽误他摆宴的热情。
因为他敬爱的仲父平原君赵胜从封地来到了邯郸。
夜幕初降，王宫里灯火通明。赵王丹、太子煦、平阳君赵豹、平原君赵胜、假相虞卿、司寇楼昌…诸多赵国贵族、大臣齐聚王宫。
大殿中，各种肉香交织弥漫，醇厚的酒味四处飘散，丝竹之声袅袅不绝，身姿妖娆的美女们翩翩起舞。
赵王丹喝的醉醺醺的，脸色通红，拉着赵胜的手不放，不知在说些什么。而其他的大臣则在大口吃肉，向君王展示自己的勇猛。
这个时代，以能吃为勇士的外在特征，如果吃的少饭量小，甚至会被嘲笑。
赵煦乖巧地跪坐在席上，他的面前摆着五个鼎，分别盛放牛、羊、豕、鱼、腊五种肉食，在沸水中翻腾着，还有四个簋，分别盛放蒸熟的黍、稷、稻、粱。
这是卿大夫的规格。
赵王丹今天很是高兴。前日被他寄以厚望的赵括被刺杀，虽然没有生命之忧，却让他大发雷霆，并且只能同意虞卿的建议，让廉颇继续在前线为赵军主将。
但赵王丹心知肚明，虽然秦国后勤补给线更长，但是秦有关中、巴蜀这两座大粮仓，反而是赵国如今的后勤补给更加困难。
今日平原君愿意主动为君上分忧，请求楚、魏两国救援，赵王丹没法不表示高兴。
还有平阳君赵豹为首的一些贵族，他们愿意主动捐出自己的粮食供应前线，让赵王丹觉得这个老头突然也不是那么碍眼了。
只有楼昌，这位坚定的和秦派，一双眼睛在不停在原和秦派头领•赵豹和平原君赵胜身上来回转动，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这皆被端着酒爵小酌的赵煦尽收眼底。
秦国，咸阳。
不同于邯郸，咸阳的城市规划显得很工整，排列整齐、等级森严。一座座宫殿巍峨耸立，庄严肃穆，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秦孝公十二年，时任秦国大良造的商鞅选择在渭河北岸的土塬上营筑冀阙，并将都城由栎阳迁于此，至今不过九十年。
但是秦王稷，已经入主王宫长达四十七年，更可怕的是，他将继续指挥秦国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不知多少年。他的身体状况甚至比他的儿子还要好。
然而今天的秦王却罕见地踢开了桌案，竹简撒了一地。
左右宫人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愤怒中的秦王顺手赐死。只有秦王对面的老人，对此只是瞥了一眼，无动于衷。
老人是范雎，当今秦相。
自从他帮助秦王废掉宣太后、驱逐四贵，独揽大权之后，秦王拜他为秦相，至今已六年。
不说亲密无间，至少在目前，两人的相处还算愉快——秦王给他权利和信任，他以智慧出谋划策，处理内政。
但是此刻，虽然他面上无动于衷，内心的愤怒却不比秦王少多少。
今年来，因秦国急于在前线打开局面，而赵将廉颇损兵折将便坚守不出，只是被动防守，范雎献策，以反间计促使赵王拿掉廉颇换上更年轻的赵括。
计划明明已经成功，赵括即将率兵出发，却被“秦国奸细”刺杀，生死不知！
“秦人奸细！”
范雎突然觉得自己的牙、自己的肋骨都在隐隐作痛。
到底是谁？是谁在中伤秦国！
“范叔，何以教寡人？”
秦王冷静下来，虽然觉得可惜，但是两国交战还是得靠硬实力说话，既然赵将仍为廉颇，己方的策略就要顺势做出改变。
“大王。”范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赵国与我秦国已经相持近三年，民生凋敝，他们不可能再坚持下去！因此他们必然会向诸国求援。”
“韩国弱小，自保都吃力；齐王建长于妇人之手，懦弱没有主见；燕王目光短浅；唯有楚、魏两国可能派兵。”
“请大王派人去信给燕王，以赵人士卒皆在长平一线，国内空虚为由，请他派兵攻赵。答应他灭亡赵国以后共分赵国，燕王必然会同意。”
“魏王因前相魏齐之事与信陵君有隙，现在的国相段干子是个卑劣的小人，臣会派人贿赂他，让他阻止魏王发兵。”
“楚王完信赖春申君，但是春申君惧怕我秦国，大王可以派人去信，诸国救赵者灭赵之后必攻其国，春申君必会劝楚王。”
“有秦、燕两国攻赵，魏楚按兵不动，赵国必破！”
秦王抚须点头，威严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却又想起一件事，迟疑道：“那武安君…”
范雎没有丝毫犹豫，道：“既然武安君已在军中，就让他为将灭赵吧！”
“好，寡人便依卿所言。”
很快一封封书信从咸阳、从邯郸分别发出，送往各地。
翌日大早，平原君赵胜便动身，前往楚国请求援兵，赵王丹亲自将他送到邯郸城外，为他送行。
而赵煦在陪同赵王送别平原君之后，闲来无事，打着哈欠来到了秦国质子赵异人在邯郸的府邸外。
异人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流年不利。
原本他只是秦国太子安国君诸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母家出身低微，他也不被父亲所喜爱，早早被派到邯郸做人质。
然而自从几年前遇到了一位来自卫国的商人以后，他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骏马、宝剑、美丽奢华的服饰，他有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地位，他也有了。出手阔绰的他乐善好施，很快名声鹊起，在邯郸城里交了不少朋友。
甚至他还与父亲最宠爱的女人搭上了线，让他有了将来继承秦王大位的可能。
似乎一切都在向梦中的那个地方靠近。
但是自从莫名其妙遇到那位赵太子之后，一切都变得不顺利起来。
先是一场不值一提的小冲突，被诬告为刺杀关了两天，好不容易在众多朋友的解救求情下回到宅邸，又因为秦国刺客刺杀赵括一事，被愤怒的赵人围堵。
现在赵人士卒以保护为名，已将他的宅邸重重包围，进出不得。
被软禁的异人有时都会想，难道自己会就此丧命在异国他乡？难道此生心中的抱负，真的就不能实现吗？
正借酒消愁之际，家臣前来禀报，说赵太子登门，请公子前去迎接。
异人的手一抖，酒爵掉地，面色突然变得煞白。
这是…催命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