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苍梧峰正殿，内门传讯阵法前。
一个昏昏欲睡的青袍少年，正半趴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动着手中的蒲扇。
“好热啊，这该死的七月，真的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还有将近一个时辰，但是我真的好想去睡午觉啊……”
深深地打了个哈欠，他抬手撑住脑袋，眯起的眼睛在传讯阵法上一扫而过。
下一刻，他便睡意全无地跳了起来，看着阵法中泛起的潮水般红光，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出门，就连心爱的蒲扇被一脚踏碎都无暇顾及。
“急报！”
“上三殿直传！”
凄厉的叫喊声回荡在午间的正殿中，搅碎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美梦。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块猩红的传讯玉简，便被摆上了苍梧峰峰主，“钧元道人”孙牵藩的桌案。
“苍梧峰这种鸟不拉屎的山峰，哪怕在外门中都算末流，又哪里会劳动上三殿的大驾？”
“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那位残废的大丹师能稍微引起他们的兴趣了。”
“罢了，这种小事不需我出手，交给小辈去折腾吧。”
沉香木的桌案后空无一人，但偏偏有一阵低沉的呢喃凭空响起。赤红玉简在桌案上停留片刻，随即化作奔腾的火线，贯穿了苍梧峰的上空，笔直射入传法堂中。
“孙连峰接旨！”
盘膝而坐的道袍老者应声抬头，对着疾驰而来的玉简露出恭谨之色。侧耳倾听片刻，他站直了身子，对着正殿的方向遥遥鞠躬。
眼瞅着传讯玉简凌空崩解，孙连峰面上的恭敬之色缓缓散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划过些许阴沉。
浮尘轻摆之间，两位面白无须的矮胖阉人自身后浮现。
“持我令牌，去本峰丹鼎司与那冷梅一见！老夫倒是相当好奇，今儿吹了什么风，能让那个疯女人再度开炉炼药。”
二阉人闻言，口中连声应下，拿着令牌就要离去。
却不曾想孙连峰眉头一皱，再度开口安排起来
“算了，事关与大丹师的合作，我亲自去一趟吧。”
“正好把上个月交予她处理的药材回收一下，这可是我的心血，啊不是，孙家的心血，就算她发起疯来，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二人不必同行了，自去外门弟子之间调查一番，看看最近可否有崭露头角的天才。嗯，重点调查……那名为“王钦”的弟子。”
言罢，也不去等待回应，只是闭目掐诀，整个人便化作白色烟雾，飘飘摇摇荡出门去。
传法堂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凝，静得连呼吸声都不曾传来。两位手持令牌的阉人面无表情地伫立在原地，泥胎木偶也似的一动不动，唯有抖动的眼球证明着他们尚未死去。
身为传法堂长老，孙连峰的修为自是不低。王钦走了几个时辰的漫长山路，在他漫不经心的烟遁之下，只是区区一刻钟便迅速到达。
维持着烟雾的模样隐匿身形，孙连峰低调地穿过丹鼎司入口传送阵，没有惊动那瑟缩在岗亭中的守门执事。
在他的设想中，时隔六十年冷梅再度开炉炼丹，要么就是对怪病仍旧不死心，想要再试一试；要么就是哀莫大于心死，打算一了百了。
无论哪种可能，只靠自己一人都无法处理。
“总不能是……她昨晚睡了一觉，那情绪失控的狂躁症，便无药自愈了吧！”
想起冷梅发疯时六亲不认的狠样，孙连峰摇头失笑，被自己的奇怪设想逗笑了。
进入丹鼎司内部之后，孙连峰便放缓了飞遁的速度，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生怕一个不小心直接闯入冷梅的攻击范围。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一路上居然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
“这……这不对吧？”
“六十年前的那次炸炉，不但把半个丹鼎司送上了天，丹士、丹师更是死伤无数，就连防护阵法都崩碎了数个阵眼”
“九十年前的那次，则是招徕一片笼罩整座苍梧峰的五毒瘴气云团，整整半个月都没能散去。”
“再往前……”
视线中那一栋栋完好无损的丹房小楼，非但没让孙连峰感到安心，反而滋生出一股百倍于之前的心悸之感。
这种没来由的惧意，在看见道路尽头那座墓碑也似的黑色丹室时，达到了顶峰。
“地火阵法被激活了！有人在里面炼药！”
看着黑色墓碑顶端飘散的烟雾，孙连峰顾不得继续隐匿身形，全力催动下整个人化作白色虹光，就要撞向丹室二层的狭长窗户。
“只要把丹炉干碎，冷梅应该就能恢复理智！”
这气魄恢宏的一撞势如流星赶月，灵气波动混合着音爆声浪，迫得半空中的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这等声势之下，莫说一栋三层高的小楼，怕是山峰都能拦腰截断。
“一定要来得及啊！“
孙连峰心中默默祈祷，筑基后期的修为尽数爆发，白色长虹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不料……
轰！
如同海潮拍岸，瀑布击石，这惊涛骇浪的一击虽然声势极强，但那墓碑也似的小楼纹丝不动，黝黑粗粝的表面划过细微的灵光，将这一击尽数消湮。
不仅如此，在孙连峰呆滞的目光中，被他裹挟在身边、用来壮大声势的灵澜，居然好似碰上海绵的清水，眨眼间便被尽数吸收，连一丝一缕的浪花都不曾掀起。
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孙连峰却来不及擦拭，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墓碑丹室的门口，连站定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居然直接跪了下来。
“不知哪位大能亲自来此，在下孙家孙连峰，参见前辈！“
“还请前辈看在孙家的份上，恕晚辈怠慢之罪！“
只是……瞧他那抖如筛糠的身躯，面若金纸的神情，怎么看都不仅仅是“怠慢之罪“的程度，至少也得是个”欺君之罪“。
就在孙连峰的内心被惶恐与不甘填满，面上神情愈发狰狞的时候，他面前那扇黑曜石双开门缓缓开启，一道他远超出他设想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哈哈哈哈哈哈！孙连峰，这次拜访倒是执礼甚恭嘛，老身很是欣慰啊！“
“若是日后与老身谈话前，你都能先行这三叩九拜的大礼，那看在孙家的份上，老身饶恕你这怠慢之罪又有何妨？“
厉滨梅一身灰袍光洁如新，苍老的脸上带着畅快的笑意，撇了眼脚边跪服的人影，眼神中带着深重的鄙夷。
“若是不想让你那肮脏的计划毁于一旦，就给老身滚进来听着。今天之后，老身与孙家、老身与你的合作，也该重新签订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