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先皇后之死
那太监听到他这样说,踌躇了片刻,这才重新磕头道:“不敢隐瞒贵人,奴才名叫梁金福,大家都叫我小金子。我原不是在别院伺候的,而是在宫里。因为思念宫中的亲人,一下子忍不住,就失态了。”
贾珍紧紧盯着他的脸庞,见他神色自然,悲戚犹在,如果真的是做戏,那这演技堪比奥斯卡,心中放下心来,看来是自己多疑了。
贾珍闲闲地问道:“你宫中还有什么亲人?你们入宫,不都是舍弃六亲的吗?”
梁金福道:“奴才自小跟哥哥父母双亡,被亲戚卖入宫里,相依为命。后来出了变故,我被遣放至此,哥哥则留在宫里,至今不闻音讯。”
贾珍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变故?什么变故?”
这一次,梁金福犹豫的时间更长。
贾珍也不催,只是静静地等着。
屋内更漏响动,如同时光的流逝,可以被察觉,却又不容易被察觉。
良久,梁金福才期期艾艾地道:“奴才和哥哥以前都是先皇后宫中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说了,只是磕头。
贾珍也没问了,就这一句话,已经让他心里掀起滔天大浪,已经让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
之前听抱琴说,先皇后是病故的,可这么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贾珍斟酌片刻,才问道:“皇贵妃不是跟先皇后一家的么?”
梁金福磕头的动作顿住了:“虽为一树,各开两枝。”
虽然都是一棵树上的鲜花,却开在了两根完全不同的枝头。
这是暗示先皇后和皇贵妃尽管都是乔家出身,但政见不合。
因此先皇后没了之后,她宫里的老人遭到打压,皇贵妃也不会出手庇护。
之所以不能问下去,原因正在于此。
涉及皇家后宫隐秘,身为臣子不能打听,这是君为臣纲的规矩。
但贾珍也看出来了,这同样是梁金福的某种试探。
他直接抛出“先皇后”这个饵,就看贾珍敢不敢接。
如果他不敢接,就会立刻把话题岔开,或者直接终止交谈。
但贾珍接了:“别院和宫中来往频繁,为什么你会不知道你哥哥的音讯?”
他有什么好怕的?
牵涉先皇后要死,后面贾家抄家也要死,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多听个八卦。
先皇后的事情不好直接问,那就兜个圈子,曲线救国。
梁金福似乎有些意外贾珍的无所畏惧,愣了愣才道:“奴才二人是因罪被贬,因此宫中特地切断了联系。本想着在这里熬上个几十年,临死前能再见一面,可前几日恍惚听说,宫里的人也许久没看到奴才的哥哥了,这才惶恐忧急。”
贾珍静静地看着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突兀地问道:“你能出宫吗?”
梁金福却仿佛看到了希望,眼里闪过了微弱的光芒:“本来是不能的,但最近在宫外新建了个马厩,其他人都嫌脏,味道大,不肯去打扫,因此这活儿就派到了奴才身上。奴才每日卯时就要外出打扫。”
贾珍想了想,问道:“你最长可以呆多久?”
梁金福道:“奴才试过一个时辰才回去,被骂了几句,也没有什么。”
一个时辰足够了,贾珍果断道:“明日卯时,你在马厩那里等着,会有人过来找你。”
梁金福有些激动,但在宫里他也不敢有出格的举动,磕头道:“奴才记下了。将军,奴才继续给你擦拭吧。”
“不用了。”突然冒出这么一件事,贾珍已经没心情继续享受了。
他翻身下了竹榻,穿鞋道:“你去通报,我要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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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梁金福跟往常一样,提着水桶和刷子,先向首领太监禀报了,这才出门。
他故意佝偻着身子,摆出一副疲惫无力的样子,惹来了一群人的讥笑,笑完也就不注意他了。
他往左侧走了三百米左右,听到马厩里的马醒了几匹,正在喷气,也有刨蹄子的。
梁金福进去后,先换了草料,又开始提着水桶接水,用刷子给马匹洗刷身上的污垢。
正忙着,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梁金福回头,见赖二笑着站在他的身后。
梁金福昨天见过赖二,知道是跟着贾珍的总管,忙要行礼,被赖二拦住了。
赖二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家主人等着呢。”
梁金福不敢耽搁,放下水桶和刷子。
他习惯了伺候人,心细如发,先用净水把自己的双手洗得干干净净,又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对赖二道:“烦请领我过去。”
皇家别院本是依山而建,背后就有一座小山。
赖二领着梁金福就往后头的山里走,尽选那些偏僻的小路,走了约莫一里,只见前面有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这架马车不是昨日贾珍搭乘的那辆,而是另外从行市里租的。
为了不引人注意,专门租用了行商们常用的那种人货两用的圆顶大马车。
赖二掀开车帘,对梁金福道:“公公请上车吧。”
梁金福上了车,发现贾珍正襟危坐在车里。
车内空间很大,三面都是座椅。
梁金福扑通一声跪倒在贾珍面前,哭道:“将军救我。”
贾珍虚扶了一下:“坐下说话。我们时间很紧,没有功夫闲聊。既然今日叫你出来密谈,那便什么都可以聊。”
梁金福起身,为了表示对贾珍的恭敬,坐在了最远的靠近车门的位置上,屁股稍稍挨了一下边,不敢坐实。
贾珍开门见山问道:“先皇后真的是病故吗?”
这一问差点吓得梁金福从座位上摔下来。
从贾珍表示“什么都可以聊”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一开篇就是这么重磅的问题。
由此,他更加坚信,眼前的男人自己没有看错,果然雷厉风行,手段果决。
如果自己想逃离别院,只有这样的人有能力庇护他。
梁金福老老实实答道:“先皇后病故时,奴才和其他平日里侍候的人都被打发走了,没有在旁边。只有圣上、太子和御医在里面。医案和谕旨都说的是病故,具体原因是什么,不敢妄谈。”
若是真的病故,何须把身边侍候的老人撵出去?
除非是为了封锁消息,看来先皇后之死果然被掩盖了某些东西。
贾珍点点头道:“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