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请痘疹娘娘
胡八斗知道，自己能做的其实很少，咬牙道：“把那尸身立刻烧了，撒上生石灰，把这醉香楼的所有人全给我拉走！”
师爷一阵愕然：“全拉走？”
胡八斗咬着牙道：“废话！别看只有几个娘子发病了，你怎么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接连发病？再说这里人这么多，一座青楼连着一座青楼，万一扩散起来，那就是火烧连营。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全部拉走，找个荒郊野岭没人的地方关起来。”
他跟仵作道：“去跟兄弟们说，把面罩戴紧实一点，手脚都裹好，到时候押完人回来，面罩和裹布也一块烧掉。”
胡八斗回过头对师爷道：“你去找一个偏僻的地方，把人都安置了。外围派兵把守，但要跟关押人的地方隔开一段距离，平时除了送饭，谁都不许靠近。再找应对瘟疫有经验的大夫，让他们开方，熬煮汤药给那帮娘们喝。”
师爷慌里慌张应了，上下都知道这是了不得的大事，一个个都收敛了摸鱼偷懒的心思，各守职司开始干活。
至于胡八斗则打道回府，让下人们抬了个大浴桶，自己坐进去，让丫鬟们拿着刷子从上到下把自己肥胖的身躯给刷了一遍。
师爷回来衙门的时候，已经将近一更。他心中不安定，没有回家，而是来到胡八斗的宅邸中往里一瞅，发现灯火通明。
胡八斗也还没有睡，一个人坐在日常乘凉用的躺椅上发呆，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
师爷斗胆走了进去，他是日常的熟客，家丁们没有拦他。
师爷轻轻唤了声：“府台，事情都办好了。除此之外，我也吩咐下去了，对外只说命案有些蹊跷，所以要把所有人拉走仔细盘查，关于疹子的事一分都没漏出去。”
胡八斗没有交代这事，但师爷跟他多年，了解他的心意。
瘟疫一事过于重大，一旦曝光，在京都里将会即刻风云突变，人心大乱。
到时宫中内外，群臣惊悚，京兆尹府首当其冲，挨骂还是小事，处处掣肘，很多事情都办不下去，那才是大事。
胡八斗点了点头，依旧怔怔地没有作声。
师爷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胡八斗能听到的音量道：“周大人贾大人那边怎么办？”
这正是胡八斗忧心的事情，贾珍作为最后接触头牌的人，被传染的几率最大，还有周卿，天天跟这女子厮混，说不好已经染上了，只是还没发病而已。
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理，他还没想好。
难道直接登门，笑嘻嘻地说，不好意思，两位得瘟疫了，请自个儿找个庄子自生自灭吧？
但瞒着就行了吗？此事如果只是虚惊一场，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万一真的是瘟疫，到时候这两个一发病，或者还有其他官员发病，就错失了最佳的救治时间，而且还牵连家人。
以后圣上降罪的时候，这些官员应该会不择手段苦苦哀求把自己勾决吧？
胡八斗叹了一口气：“这是进也死，退也死，天亡我啊！”
于是，这两个人对着枯坐了一夜，直到天明也没有想出法子。
胡八斗疲惫地说：“先看看醉香楼那帮人的情况再说吧，目前都是猜测，还没有实证。”
他顿了一顿，又道：“对了，派人去城隍庙那里，把痘疹娘娘的神像请来衙门供着吧。每日三次上香，别忘了。”
师爷一愣，胡八斗最不信鬼神他是知道的，可眼下走投无路，他什么都愿意信了。
然而，老天像是专门不待见他，胡八斗就在竹榻上胡乱睡了几个时辰，最后是在衙役沉重的脚步声中惊醒的。
衙役的声音中带了明显的哭腔：“大人，大事不好了，醉香楼又有七名娘子身上出现了红斑。而且之前就带了红斑的六名娘子，今天已经开始转成脓包了。”
胡八斗的身子一抖，差点整个人都摔下竹榻。
衙役连忙上前扶住他，胡八斗挣扎着起身，问道：“新出现红斑的娘子是不是也是那天跟贾大人、史大人喝酒的？”
衙役道：“大人英明，现在出现疹子的十三名娘子，都是那天陪贾大人和史大人喝酒的。”
胡八斗面如土色，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来回地转了几圈，最终下定决心，一咬牙道：“下帖，备轿，我要去宁国府一趟。”
话音刚落，又一个衙役跑来了，跑得比之前那个还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赶紧稳住身形，哭丧着脸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胡八斗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听见“大事不好”这四个字，顿时怒喝道：“又怎么了？”
那衙役嗫嚅道：“礼部侍郎周……周大人的幕僚潘先生要见大人。”
周卿？胡八斗身子一僵，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升起，渐渐游走在四肢五骸。
事情似乎还可以往更坏的地步发展。
照理说，周卿的幕僚很多没有官职，不过是他豢养的清客谋士，见着胡八斗这样的五品官，是要行跪拜大礼的。
但俗话说的好，打狗看主人。对于有靠山的白身来说，要比小官更加体面。
因此，潘江海大模大样地坐在上首主人的位置，见到胡八斗进来，一点没有站起行礼的意思。
胡八斗脸上堆着笑容，用小碎步趋近，拱手笑道：“不知道潘先生光临，有失远迎，下官失礼，失礼。”
潘江海大喇喇地道：“胡大人不必客气，今天我受周大人委托前来，实在是有要紧的事询问。”说着，潘江海看了跟在胡八斗背后的师爷和房间内的两名丫鬟。
胡八斗会意，对师爷和丫鬟道：“潘先生有事情要跟我商量，你们先退下吧。”
等到三人告退，胡八斗还谨慎地关上了大门。
红疹的事情，不独周卿不想让人知道，他也不想让人知道。
潘江海这才凑近了低声道：“醉香楼是不是出事了？”
胡八斗点了点头：“是。”
潘江海又问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命案，可不止命案这么简单吧？”
胡八斗又点了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