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人贩子
第二天。
天色微亮，露水还未散尽，远处的山影隐在薄雾中，朦胧得看不清轮廓。
山道旁，几缕炊烟升起，缓缓消散在清晨微凉的风里。
路白站在家门口，正准备出门上山。
不是去道观里算命兼职做厨子，他昨天已经提前跟段言礼请好假了。
今天上山，是想请段言礼帮忙算一卦。
经过昨天的打听，可以大致推测出如果王小柔还活着的话，大概是经由人贩子之手被卖到哪儿去了。
可这定远城内的人贩子何其多，更不用说王小柔还是在半月前被卖出去的，想要在偌大的一个定远城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除非有特殊的法宝在身上。
路白的算卦还只是入门的水平，只能简单推测出过去发生了什么，算不了当下的事情，所以只能求助段言礼了——
虽然他至今仍不清楚段言礼的身份，但可以肯定的是，定然非同寻常。
所以不管是帮忙算上一卦，还是特殊的法宝，路白相信段言礼都会有头绪。
明天就是和石三良约定的喝花酒的日子了，路白打算在今天内尽快找到线索。
然而路白刚刚迈出门，便愣住了。
只见一只通体乌黑只有四脚雪白的猫，正在他家对面的街上，静静地凝视着他。
正是路白昨天在万妖贾坊里，买下后被他命名为“团子”的猫妖。
“有什么事吗？”路白走上前，低头开口问道。
下一刻，只听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你要找王小柔，我可以帮你。”
眼前的猫妖昂着头，熟练地口吐人话，全然不复昨天路白问它名字时，喵喵装傻的样子。
路白挑挑眉，勾起嘴角。
然后也不问它昨天为什么要装作刚刚开智的模样，只是俯下身将其抱了起来，说道：
“那团子，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小贩们推着车沿街吆喝着，行人穿梭其间，嘈杂的市井气息充斥四周。
一个中年妇人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挤来挤去，眼神不安地扫视着四周。她手边一个小孩正低着头，懵懂无知地被引着往角落走去。
眼看着她即将得手。
突然，一道轻描淡写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哟，这孩子，是要带去哪儿啊？”
女人一愣，猛然回头，只见一个抱着猫的少年懒散地站在不远处，目光漫不经心。
只见他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怀里的猫，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一个可不够，你们还有吗？”
那淡然的微笑如春风拂面，令人心生暖意，似乎将周围的喧嚣都化为无形。
妇人心中一震，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涌上心头，心中那股原本的阴险与紧张似乎在瞬间烟消云散。
只见她脸上露出几分迷茫。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青年的气质所吸引，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开口说道：
“你……你要买货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心中竟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期待。
“当然，带我去看看。”路白微笑着答道。
而当他跟在那眼神有些迷惘的妇人身后，径直拐入一个小巷，在七拐八拐后终于来到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时，怀中的猫妖顿时有些不可思议地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就成了？”
它可是盯了这妇人好几天，然而每次一靠近便，会被发现并驱赶，如果它不只是这猫的话怕不是早就被察觉出不对劲了。
更棘手的是，这群人贩子还时常更换藏身之地，令它不得不耐心等待。至今为止，它还一次也未能潜入那院中重要的房间，进展颇为艰难。
但怎么……这警惕的中年妇人一见到路白，就跟被迷住降智了一般？
路白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没想到，魅术上写的“让普通人第一眼产生好感”，竟然有如此作用。
按理来说，和万妖贾坊那种正经贩卖奴隶的地方不同，这种在暗处偷偷拐卖并出售，类似黑市一样的行为，身为人贩子的他们第一要素就是警惕。
无论对方看起来多么可信，都很难取得他们的信任。
然而，这对路白来说却是最简单的一步。
跟在那中年妇人的身后踏入了院内，阴暗潮湿的小院子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四周的环境简陋而肮脏，墙壁上是污垢，地上满是破碎的残骸与杂物，一旁一口盖着盖子的深井像是荒废了许久。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路白顿时眼神一沉，压低了声音，故意显示出三分不耐烦地说道：
“货呢？”
“公子别急啊~”
那中年妇人满脸堆笑地回过头，先是走进房间内，拿出了一盆散发着刺鼻酸臭气味的糊状物质。
暗绿色的表面浮着一层黏稠的泡沫，几块不明的杂物沉浮在表面，味道似乎是几种发酵过度的植物与腐烂的肉类共同酝酿而成。
只见她拿着那盆糊状物质，然后拿着一半葫芦舀出一瓢，向井底一扔，抬起手笑着招呼着路白走到了深井边。
“这年头，妖都成了稀罕货，我们这里只有人类还请公子见谅。”
路白探出脑袋向井底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与潮湿，似乎有微弱的水滴声回响在耳畔。
是口枯井。
随着随着那一瓢糊状物质的落下，路白顿时捕捉到了井底几道微弱的身影。
只见他们像是惊恐的小动物般，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然而却在“食物”落下后，麻木地抬起了头，然后动作飞快地爬上前，如饥似渴地争抢着那一口令人作呕的吃食。
与此同时，其中有一个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从头顶射入的刺眼光芒，有些呆呆地抬起头。
路白与那双眸子对上了眼神。
那是一双十分漂亮的双眸，像是深绿的翡翠。
干净而空洞，就像是一具没有魂魄的空壳。
路白忽然心里微微一动，这双眼睛让他想起了那个星月明朗的夜晚——
女孩蜷缩在阴暗的墙角，眼神空洞。
然而下一刻，她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路白借着光，这才发现，她的腰间缺失了一大块血肉，双臂早已被啃食得模糊，深处甚至可见森森白骨。
与此同时，路白的耳边响起了中年妇人的叹息声：
“这些货物平时关在这里，难免会有些发疯——有的因饥饿而啃食自己，有的则因精神失常自虐自残。公子要是介意，今天晚点给您换个新货。”
“不过公子若是想要量大的，怕是得等两天了——这一批已经被订出去了，人今天就要来取货了。”
“今天就你自己吗？不能现在去取新的吗？”
路白低着头，眼神笼罩在阴影里。
“今天在的就我自己，其他人……”
“咔——！”
中年妇人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一颗头颅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了路白的脚底——
脖颈处，鲜血喷薄而出。
路白低下头，看了看正从短刀刀刃一路滑落至掌心的血珠。
温热鲜血有些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