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少宗主
仙泽观后院。
篱笆环绕，翠绿的藤蔓顺着木架攀爬。
小小的菜圃前，祁有墨和段言礼相对而坐，桌子上热茶的白气蒸腾。
“稀客稀客，没想到连青云道门居然直接派了这一辈火行峰的嫡传弟子来。”
段言礼抬起手，慢悠悠地斟了一杯热茶，然后推给了对面的祁有墨，笑着继续说道：
“就不怕，直接殁在这里？”
“段叔说笑了，什么火行峰嫡传弟子。”祁有墨接过茶，笑眯眯地连连摆手。
“哦？难道我说错了？”
段言礼挑挑眉，就凭借这丫头在此方大阵的压制下，却依然能一口气火烧桃溪街的那一手——
除了青云道盟的火行峰嫡传，再无其他可能。
“其实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另一个称呼——”
“大小姐。”
“不过大多数人都叫少宗主，我也不介意的。”
祁有墨说完后，眉眼弯弯地笑着抿了一口茶水。
然而他对面的段言礼，却是差点直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是柳云鹤的女儿？！”
“可你为什么不姓柳？”
“柳云鹤？哦……那好像，是我曾祖父的名字。”祁有墨用手指轻点下巴，然后恍然大悟般一捶掌心。
“曾祖父？？？”
“段叔你忘了吗，定远城内的时间流速要比外界慢十倍。”
“您在这里过了一百年，可外界已经过去了一千年——您已经是千年前的人物了，您认识的那些故人也早就不在了。”
祁有墨垂下眼帘，盯着茶水表面上下沉浮的茶叶，勾起嘴角笑笑说道。
“我等修道者固然比普通人长寿，但即使臻至一品问道境，也不过区区百年寿命而已。”
“又不是仙人，求不得长生。”
段言礼却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挑挑眉，开口道：
“小姑娘，我可是和你曾祖父一辈的人，你管我叫叔？”
“哎呀我们各论各的嘛——段叔你也不想被叫老了不是？您还年轻，最起码还有几十年能活呢！”
只见对面的祁有墨眨了眨眼睛，十分活泼地没脸没皮地说道。
段言礼无语沉默了瞬间，眼前这个丫头倒是在这方面，和路白那个家伙十分相似。
“……你堂堂少宗主，他们就这么让你进来了？”
“进来这里的人可不少呢，要不是您在这里，这阵法又有修为限制，怕不是在外面守着的早就冲进来了。”
祁有墨边说边轻晃着手中的茶水。
下一刻只见她忽然落手，把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毕竟，这大胤皇朝第一藩王找寻了多年的儿子，就在这大阵里。”
虽大胤皇朝名义一统，实则各地分封强藩，尤以九尾狐妖、第一藩王为最。
此妖王封地广阔，受先帝特许可“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地位仅次于皇族而拥有自治之权。
其麾下的驻地更是治地富庶，诸族臣民归心。
段言礼闻言也不惊讶，只是也轻轻地拿起了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后，忽然笑着说道：
“你是偷跑进来的吧？”
祁有墨顿时神情一变，不动声色地转开了眼神，有些心虚地说道：
“哎呀段叔你说什么呢，我自然是领命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段言礼打断了。
“你若是领命而来，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情况——毕竟当年，就是你们青云道盟为了救他，亲自把他送进来的。”
段言礼凝视着祁有墨笑呵呵地说道。
“什么？”祁有墨顿时一愣。
“那小狐狸还年幼时，被敌对势力掳走，中间虽然自己逃了出来，但也因此三魂七魄里失了一魂四魄，又受了重伤。”
“机缘巧合下被你们青云道盟捡回去养大，成为了镇山小神兽。”
“但缺失的一魂四魄终究是对他产生了相当的影响，但当时此事世间无法可解。”
“无奈之下，为了延缓他的寿命，寻求日后的一丝转机，你们才把他送入了定远城，还特意知会了我一声，让我不要对他出手。”
在听完段言礼的话后，祁有墨轻抿着嘴唇，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不仅知道青云道盟的这只镇山小神兽——小时候，这只小狐狸是她唯一的玩伴。
但是有一天，它突然就消失了。长老们告诉她小狐狸回家了，不会再回来了。
从此之后，诺大的火行峰上，便又只剩下她自己了。
在此之前，祁有墨并没有将其和定远城里的藩王之子联系到一起。
起因还是那第一藩王带手下围了青云道盟，逼问其子下落，掌门又固执不肯言——
她机缘巧合下，偷听到掌门和几位长老在商议到底要不要将其交出，并为此吵的不可开交：
有人主张，如果现在将其交出来，经过了那么多年大阵的滋养，又缺失了一魂四魄，极易走火入魔，成为世间的一大危害！
与其放了他，不如杀了他！
于是，偷听到了具体位置的祁有墨便一个人偷偷下山了——
在她看来想解决这件事很简单：
杀了那只妖；
或者把它带出来，挟持它喝令那第一藩王退兵。
在和路白初遇时，她就已经开始怀疑路白就是她要找的人了——
只不过，路白所展现出的一次又一次和祁有墨预料中完全相反的样子，让她觉得有趣，于是决定再观察看看。
那一板砖，是为了试探，也是为了最后的验证。
“这么说……一旦离开了这大阵，亦或是大阵破了，他不是必死无疑、就是走火入魔？”
祁有墨神色一正，抬头看向段言礼问道。
“有一个例外：开悟入境之时，乃是天人合一、心神澄明的刹那。此刻，天地灵气汇聚，贯通身心，将过往沉淀的杂质尽数洗去筋骨重塑，正式踏入修道之途。”
“如若能开悟，那他缺失的一魂四魄也自然得以补全。”
说到这里段言礼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
“可开悟本就讲究一念通达，天生缺失了一魂四魄的人，无论是对万事万物的感知，还是心中的感情，都与常人缺失了一大截。”
“对这红尘无感，又怎可能开悟？”
段言礼说完后，身旁一直十分活泼开朗，古灵精怪的女孩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他所言倒是句句属实，只不过，他还有后半句没有告诉祁有墨——
如果缺失了一魂四魄的话，按理来说连正常的化形都做不到，更别说利用体内先天之炁使用狐火了。
但是路白的化形，甚至连他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来。
还是路白一个不慎使出了狐火，段言礼这才猜到了他的身份。
再结合之后路白表现出来的种种，毋论是他超乎寻常的天赋，还是优秀的心性，都极为难得。
该说不愧是那位之子吗？
虽然知道路白所修之道不可能和自己相同，但即便如此，段言礼也动了爱才之心——
他可不能让眼前这个女娃子害了路白。
就在这时，“吱呀——”的一声响起。
只见后院的那扇破木门被人推开，路白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段言礼身旁的祁有墨。
他顿时挑了挑眉。
脑门又开始隐隐作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