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虫豸
翌日。
周府之前，赵王的车驾已经预备好了，那朱轮华毂的车辇在这城中格格不入，显得冰冷而森严。
大祝这次依旧跟在赵王身后，这是这次他没有驾车而行，而是服侍赵王上了辇轿之后，也跟着进了轿中。
驾车的是一位大巫。
很快赵王的车驾便行进在城中的主道上，朝着不冻泉的方向缓缓行去。
辇轿之内，香炉飘起丝丝缕缕的青烟。
青烟一侧是莫名有些拘谨的赵王，他见大祝仍在闭目，便开口问道：“大祝，我已经着人将祭祀的阵纹绘在不冻泉前了，只是不知这次该用何祭品开启祭祀？”
赵王对大祝的命令也是一知半解，根据他对大离祭祀神灵的了解，先是要择一良日，主祭者需斋戒七日，准备好祭台祭文、祝词颂歌等流程，但一场祭祀中，最重要的便是祭品。
大祝只是交代了他绘制祭祀的阵纹，其余便闭口不言了。
“圣飱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祭，此次前往不冻泉，只是为这场大祭拉开序幕罢了。”大祝解释了此行的目的，但仍然没有回答赵王有关“祭品”的事情。
这场祭祀更准确来说，其实是“平掉”龙珠与神主的因果。
神主将那些人身上欠“龙珠”的因果转移到了祂自身之上，如今帮“龙珠”解开封印，就算了还了这桩因果。
这方天地的“规矩”便是如此，若是想图谋一个机缘，就要先结下因果，再还清因果，方能有机会谋得机缘。
至于想真正完成“圣飱”，那还需要一些时日，让神主彻底侵吞“龙珠”的力量。
维持“缺月城”这面镜子的力量有两股，一是仙人四散天地的道法，二是龙珠之精华。
一旦神主彻底侵吞了龙珠，那这方天地便会失去最后的屏障，如此圣飱便算是“烹饪”完成了。
“殿下且坐稳，有蚍蜉欲要撼树了。”大祝的声音幽幽响起。
驾车的大巫似也感知到了周遭的异常，缓缓起身来，脸上幽蓝的花纹散发出黯淡的光芒。
“右前，左后，还有一个在……正前！”大巫精准感知到了周围的三道气息，似是喃喃自语，但语气中却有一种猎人清算猎物的快感。
拦在车队正前的，是那道鲜红的身影。
女子长身玉立，帷帽垂下的纱帐被风吹得有些飘摇，声音却十分坚韧：“大虞惊雀山齐红玉，前来讨教！”
车辇之内的大祝无悲无喜，可赵王听闻“惊雀山”三字，却是满脸惊愕：“虞国惊雀山竟也遣人来此？”
惊雀山在虞国之名，凡是修行者皆如雷贯耳！其一山分作两脉，其刀术冠绝天衢，剑术更是天下闻名！
当年那位斩伤【雨师】的剑士，便出自惊雀山！
“殿下心中可有畏惧？莫非殿下不信任我雨师殿大巫？”大祝的语气有些森冷，雨师殿先前不知被惊雀山落了多少面子，此刻也该找回来了！
“不敢！”听得大祝语气有些愠怒，赵王只觉有些悚然，当即回道。
驾车的大巫听得齐红玉自报家门，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愈发扭曲狰狞，喃喃道：“看来我也有斩杀惊雀山传人的机会了。”
说罢，大巫缓缓向前迈步。
一步两步，踏雨而来。
“雨师敕令！”雨水似有灵智一般，萦绕在大巫周身，化作一圈圈圆环。
齐红玉见此也是一愣，这大巫周身气机，却怎么也不像被此地“道”压制过。
她瞧着这个大巫的气机，至少爆发出了四品的实力！
雨师殿竟然能绕过此地诸法禁绝的限制，倒也不愧是那位大祝的手笔。
齐红玉只是愣了一个瞬间，而后脚下发力，一跃而起。
狭刀携冲天之势，一刀朝着大巫斩去！
竟是没有一丝畏惧。
大巫见此也只是蔑然一笑，伸手遥指齐红玉。
刹那间！齐红玉周身雨水开始凝聚，似是要化作一个牢笼，将她牢牢困住！
倏然间，一旁蛰伏已久的阮鸿动了！
阮鸿立在高墙之上，手中玉剑已经催动到了极致，极致的霜寒扩散而出，齐红玉周身的“牢笼”不再聚合，而是缓缓凝结，甚至连大巫周身萦绕的雨环都被凝结成冰。
大巫举手投足间带着蔑视一切的漠然，在此方天地之中，能御使神主之力的他，宛若一尊神灵降世，这些人纵使有着天妒之才，在此地也得匍匐在他的脚下。
“轰！”
雨云中传来一道雷鸣，将冰晶震得碎裂开来。
大巫一手虚抓阮。
细密的雨水开始融合，最后化作一只十丈大小的巨手，朝着阮鸿抓了过去。
阮鸿心一横，玉剑抹过掌心，猩红的鲜血当即涌出，被玉剑所吸收。
洁白无瑕的玉剑此刻染上一抹猩红，剑中之“灵”短暂了脱离了此方天地的“压制”。
一股寒气当即自剑身扩散而出，那只巨手虽然未被完全冰冻，却也有四指冻成冰柱，朝着地下砸落。
大巫不能让这些人妨碍车辇前进，便御使雨水托着冰柱，再度朝着阮鸿砸去。
阮鸿这次没有硬抗，而是在墙沿之上飞速奔起，而后脚尖轻点几下，直接跃至另一处墙上，避开了袭来的冰柱。
齐红玉轻挥一刀，将周身的水牢斩断，可她自身却也只能暂且落脚于一座宅邸大门前的石狮子上。
但也只是停留片刻，而后她再度借力跃起，鲜红的身影再度持刀斩出，可这次却并非是斩向大巫，而是斩向那缓缓行进的宝马雕车！
她的目标直指赵王和大祝！
大巫自然不会让她如愿，口中喝道：“雨师敕令——云御！”
下一刻，齐红玉身前当即出现一道宛若云烟的幕布，狭刀斩至其上，却也只如泥牛入海一般，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这不是简单的蕴幕，其勾连着缺月城上空的那片雨云，单凭齐红玉绝对打不破！
很快，这股云幕便扩散开来，将赵王的车驾牢牢保护了起来。
“雨师敕令中的云御只够护住赵王！”阮鸿当即提醒道。
“碾死你们这些虫豸，无需防御。”
大巫眼神仍旧漠然。
“狂妄！”阮鸿大喝一声，随后玉剑翻飞之下，竟是借大巫周身的雨水，凝成一根根冰刺。
此时【秋霜】之灵暂时摆脱了此方天地的压制，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这些阴寒刺骨的冰刺只要刺中一根，大巫的经脉便会被寒意冻结，届时看他还能如何狂妄！
只是令阮鸿没想到的是，大巫根本没想着躲避或者防御，只是口中念诵着遁水之术的法决。
忽然，这些冰刺在袭来之时，但凡接触到雨水，便直接消失无踪，而大巫只是抬手指向阮鸿，那些冰锥便再度从雨中现出，只是这一次攻击的人是——阮鸿！
这一手诡异莫测的手段着实让阮鸿震惊，但玉剑翻飞之下，这些冰锥便也都被挡了下来。
大巫没有在意阮鸿的防御多么“天衣无缝”，他只是轻挑眼眉，便又有一根冰锥自阮鸿身后袭来！
本就疲于应对的阮鸿自然无暇顾及这根冰锥，但【秋霜】剑刃只是微微一震，这根冰锥便直接粉碎，倒是帮他解了燃眉之急。
“道器护主，倒是有意思，看来你便是切玉阁的下位阁主了，只可惜要葬送此地了。”大巫见这一幕，也终于提起了些兴致。
齐红玉见大巫神色有异，手中狭刀便再次斩出，她的招式并不华丽，似乎只是最老套古板的一招一式。
可当狭刀挥出之际，那寒光却宛若一轮勾月，其中竟隐隐有些“意境”。
这次大巫终于有所动作，以手成掌做抵御状，口中诵道：“雨师敕令——碧蛟！”
那道寒光之前，雨水再度凝聚成几道粗壮水流，最终汇聚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碧色蛟龙。
蛟龙成型后，当即朝着那道寒光“撕咬”而去。
蛟龙身形夭矫，对着勾月般的寒光疯狂撕咬，却并没有正面抵挡，只是在销磨其的力量。
即使是大巫也不敢怠慢这一击！
这一刀中间才可见惊雀山的底蕴，总是大虞的刀道宗师中，也鲜少有人能以势化意，可眼前这个女子，却已经有了意的雏形。
这是何等的天资！
在碧龙的销磨之下，这道寒光中的“意”消散，势却丝毫不减，继续朝着大巫袭来。
可是这一刀失去了“意”已经不足为惧了。
这道寒光还未等斩至大巫身前，就已经被雨幕磨灭。
“厉害，惊雀山之人果然厉害。”大巫先是赞叹，可很快又自顾自的摇头叹息：“只可惜待圣飱完成，神主彻底复苏之后，惊雀山定会被神罚灭除道统！”
齐红玉只是轻哼一声，冷声回道：“复苏又如何？惊雀山从不惧神灵威压！届时我师父出刀，再让祂沉寂千年有又何妨？”
这句话却是让大巫的怒气燃起，他遥指齐红玉：“在此方天地中，我看你们，便如同神主看惊雀山……乃至整个大虞。
不过是神灵蔑视虫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