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薪火相传
时间悄然流逝,直至太虚殿内的灯火悄然亮起,陈西才猛然惊觉,竟已过去了五个时辰。
太虚殿内的灯光映照着古老的石壁,青烟袅袅,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陶信然的身影静默端坐,他伸手拿起面前的灵茶,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幽幽地落在殿内那幅祖师画像上。
画像中的人物神态慈悲,目光似乎穿透了岁月,凝望着眼前的两位修士。
“陈师弟,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帮你吗?”
陶信然放下茶杯,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回忆着什么深远的过往。
陈西闻言,心中一动,回想起自己与眼前这位老者的种种交集。
陶信然对自己多有照顾,尤其是在自己突破筑基之时,拖着伤躯为自己忙前忙后。
可他自认不过是个有些炼丹天赋的普通弟子,实在想不明白陶信然为何对他这般厚待。
陈西恭敬地拱了拱手,语气谦逊:“不知,请师兄为我解惑。”
灯火微微闪烁,映在陶信然苍老的脸庞上。
他沉默片刻,目光似有波动,像是在努力从记忆的深处捞起尘封已久的往事。
陶信然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
“那一年,我还只是个刚入门的练气期弟子。”
“太虚宗正值风雨飘摇之际。三宗混战,局势动荡。”
“我们的太虚宗曾是三宗中最为强盛的,但也抵不住合欢宗、玄女宗联手围攻,宗门的地盘被一点点蚕食。”
陈西静静地听着,仿佛能看到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
陶信然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痛楚:
“当时,我们被派往前线防守,而我不过是随一位筑基期的别院师叔,驻守在一处偏远的据点。”
“那地方,平日里无太大战略意义,只是宗门最后的一道屏障。”
“可一旦失守,敌人便能长驱直入,宗门将面临更大的危机。”
陶信然的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我们孤立无援,其他据点早已沦陷,宗门的援军正在赶来,但没人知道他们能否及时赶到。”
“而敌修的数量,是我们的数倍。”
陶信然轻轻闭上眼,似乎眼前再度浮现出那片血雨腥风的战场:
“那一夜,敌人来了,铺天盖地。”
“师叔的修为不过筑基中期,他本可以抛下我们这些弟子,撤退离开,保全自己。”
陈西屏气凝神,心中隐隐有些触动。他望着陶信然,等待着他继续讲述那段未曾为人知的往事。
陶信然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被回忆拉回到了那个悲壮的夜晚。
“可他没有退。他站在我们面前,站在太虚宗最后一块尚未沦陷的土地上,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剑。”
“敌人太多了,我们都觉得毫无希望。”
“许多人劝师叔独自突围,可他从未回头,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不退,就是不退。’”
陶信然的声音哽咽了一瞬,随即低沉而坚定起来:
“师叔拼尽一切,以一敌众,护在我们身前。”
“他一步未退,哪怕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哪怕敌人步步逼近,他始终保护着我们没有后退分毫。”
“最终,我们得救了。援兵赶到,宗门的土地保住了。”
陶信然的声音再次颤抖,但这次透着深深的敬意与难以掩饰的悲痛:
“可是,师叔……他倒下了,就倒在黎明前,倒在我们还来不及说一句‘谢谢’的时候。”
陶信然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胸口的沉重回忆让他难以继续。
陈西听得心神震动,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宗门凝聚力的来源。
宗门不仅仅是靠利益和约束来维系,还有深厚的情感与传承,让修士们能超越自我、效忠宗门。
陶信然闭上眼,努力平复内心的情绪,片刻后,他睁眼看向陈西,语气平静却带着深意:
“陈师弟,你还记得五年前你在精铁矿求援时,传音符里的最后两句话吗?”
陈西微微一怔,目光与陶信然对视,心中波动难平。
五年前,在精铁矿时,他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和退路,随手在求救传音符的结尾加了一句:
“捐躯思报恩,饮恨歌奈何。请宗门放心,我绝不退后半步!”
当时他并未想太多,只是下意识写了出来。然而,这句话却恰好打动了某些人。
还未等陈西开口,陶信然已经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就是这句话,让我选择相信你,也愿意一直帮你。”
陶信然盯着陈西,眼神复杂,既有欣赏,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与认可。
陈西心中一震,他从未料到,自己随手写下的那句话竟会在陶信然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随后,陶信然突然将一个黑色储物袋丢给了陈西。
陈西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发现这储物袋比他自己用的中品储物袋要精致许多,显然是上品储物袋。
“陶师兄,这是何意?”陈西眉头微皱,有些不解。
陶信然的举动,倒像是在交代后事,令他隐隐感到不安。
陶信然淡然一笑,语气平静:“东西不多,只是些小心意,师弟收下吧。”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殿外的夜空,声音低沉了几分:
“老朽早年与人斗法,伤了根基,修为再难精进,如今道途无望,身体也已大限将至,日渐虚弱。”
“不久前,我主动接下了宗门一个绝密任务,之后便不会再回来了。”
陈西心中一紧,手中的储物袋似乎也沉重了几分。
陶信然继续说道:“储物袋里的那些东西,我不能留给我的家族,否则只会给他们带来灾祸。”
“师弟你拿去吧。老朽离开之后,有些事情便拜托你了。”
陈西闻言,心情复杂。
他看着陶信然平静的面容,内心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波澜。
怀着疑惑与担忧,陈西悄然运转神魂秘术,探查陶信然的气息。
只见陶信然外表虽看似无异,身体内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死亡气息,隐隐还有一股狂暴的力量,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陈西心中一凛,暗自猜测,陶信然必定修炼了某种极端的秘术,准备与敌人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战。
他抬头,见陶信然神色依旧平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肃然之情。
陈西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陶师兄放心,我陈西绝对会履行我的誓言!”
陶信然看着陈西,见他神情真诚坚定,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陈师弟,储物袋里有两件东西,一件是极品法器,一件是上品灵器。”
陶信然开始逐一介绍。
那极品法器,正是陈西上次见过的飞舟,名为“青风舟”。
此舟以一种罕见的风属性灵木为主材炼制而成,速度奇快无比,全力催动之下,比同阶修士快上不少。
更难得的是,青风舟消耗的灵力极少,还可直接放入灵石催动,是长途奔波的绝佳之选。
接着,陶信然又介绍起了另一件宝物——灵器。
“妖兽先天肉身强悍,但神魂在一阶、二阶时,往往不如人类修士。”
“灵器中的‘灵’,指的就是妖兽的神魂雏形,也就是‘精魄’。”
“所谓灵器,便是封印了妖兽精魄,能够灵器化形的一种特殊法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灵器的威能,与本身的材质和封印的妖兽精魄息息相关。”
“并非所有灵器都比极品法器强,许多精良的极品法器,甚至比一些普通的中品灵器还要强上许多。”
“只有上品灵器,在施展灵器化形之后,才能稳稳压制极品法器。”
灵器的炼制,远比法器复杂得多。
不仅要考虑妖兽精魄与材料的属性匹配,稍有不慎,封印过程失败,精魄会直接消散,法器也会损毁。
因此,下品灵器和中品灵器并不受欢迎,许多筑基初期和中期的修士,宁愿使用精良的极品法器。
只有筑基后期乃至巅峰的修士,才有这个财力去装备上品灵器。
陶信然给陈西的这件灵器,陈西也曾见过,正是那柄遁光就像火焰巨鸟的飞剑——烈隼剑!
烈隼剑之中,封印着一只二阶上品的“赤炎隼”精魄。
陶信然早年在一处机缘中偶然所得,踏入筑基期后,便凭借此剑斩杀过多名强敌。
说起这柄飞剑,陶信然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峥嵘岁月。
话音未落,陶信然的气息骤然紊乱,如沸水般翻腾不息。
他脸色煞白,顾不得身旁的陈西,急忙吞下一枚丹药,就地盘膝而坐。
只见他周身皮肤之下,仿佛有活物在窜动,时而鼓起,时而塌陷,形状变幻莫测。
剧痛侵袭,陶信然额头冷汗涔涔,面部肌肉扭曲抽搐,却死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仿佛凝固般沉重。
良久,陶信然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摇晃着站起身来,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透着一股虚弱。
他深深地凝望着巍峨庄严的太虚殿,目光中充满了眷恋与不舍,仿佛要将这景象铭刻在灵魂深处。
“师弟,我们走吧。”陶信然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决绝。
陈西心中一紧,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诀别之意:“师兄,你……现在就要去执行那个任务了吗?”
陶信然沉默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目光深沉而复杂,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告别。
他低声说道:“还有些时间。但你已经突破成功,宗门内我再无牵挂。”
“我只想提前去任务地点,多了解一些情报,多熟悉一些环境……”
“这个任务,我必须完成。百年恩情,总要有人去偿还。”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无可动摇的决绝。
陈西听出了更多的意味。
他知道,陶师兄的过去或许藏着许多他不知道的隐秘,可陶信然既不说,他也不会多问。
只是,他忍不住再次确认:“此去……无回?”
陶信然微微一笑,笑意薄如晨霜,却透着决然:“此去无回!”
“为何?”
“与其在暗中凋落,不如在天空绽放。”
陶信然的眼神骤然变得明亮,像焚尽一切的烈焰,又如决然飞向火光的飞蛾。
没有多余的话,陶信然转身化为一道遁光,义无反顾地飞向三宗交界的方向。
陈西伫立原地,目送那道身影融入天际,直至无影无踪。
他心中百感交集,难以理解师兄的选择,更无法感同身受那份决绝。
最终凝成一声无力的叹息,飘散在清冷的夜风中。
空荡荡的太虚殿内,仿佛回荡起当年初入内门时,陶信然那慈祥而坚定的声音:
“陈师侄,恭喜你成为太虚宗内门弟子。切记,勤勉修行,不可懈怠;忠于宗门,不可背叛!”
陈西缓缓握紧双拳,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宇,低声呢喃:
“师兄,你放心,你我之约,我定会完成。宗门不负我,我亦不负宗门!”
他的身影在祖师画像之下,袅袅青烟中,显得格外孤单,却又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