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包吃住，无限期
许家林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喝了一口咖啡，对着一桌子凉透了菜说：“三个小时了，她让我们等了整整三个小时！还没有谁能让我许家林等这么久，这友谊的小船怕是要翻了。”
薛明礼也是一脸迷茫，手机玩游戏都玩没了电，充电宝都快用光电了，但他不好发表什么言论，只能继续低头玩游戏。
许家森玩了一小会游戏，但又想着段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怕她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在玩游戏，没有践行“好好学习”的承诺，虽然他现在已经比从前好了不少，但他还是不想让段宁亲眼看见自己似乎是沉迷游戏的样子。
于是他就那么干坐着，喝了一杯又一杯茶，上了一趟又一趟厕所，在餐厅门口东张西望一次又一次，说是六点多能到的段宁硬是三个小时没露面。
最后许家林拿起筷子说：“不管了，咱们吃，吃完就回家吧。”
就在她吃下第一口肉的时候，一个人从过道跑过来扑进了许家林旁边的空位。
依稀看得出是段宁的那个人重重地跌坐在卡座的沙发上，头仰着靠在卡座靠背上，手里的包甩在了地上，腿伸直着，高跟鞋被踢在了旁边，一双骨感的脚上脚趾头叉开着，似乎都没有力气合拢了。
她有气无力地吐出了一句话：“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剩下三个人看着段宁这样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都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家森给她倒了一杯茶，轻轻地推到她前面，轻轻地问：“喝口茶？”
他的语气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头又酸又胀，心疼得不得了。
段宁抬起头，坐直身子，伸手拿起那杯茶，咕噜咕噜仰头一口喝光，重重放下杯子，说：“再来一杯，不，三杯，快渴死我了。”
许家林心里一点点的怨气在看到段宁这副样子后立马就烟消云散了，尤其是她抬起头以后看到她用粉底也没遮住的黑眼圈和眼睛里的红血丝，一看都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夜。
许家林一把抱着段宁，拍着她的肩膀，心疼地说：“你怎么累成这样？怎么不跟我们说？早知道你时间这么紧张，我就不约你了。”
“打工人，不就是这样么，我现在给大厂做项目，时间紧张，方案却改了又改，昨晚交上去的东西今天又说还要调，唉，我们做乙方的不就是这样吗，咱们要不要先吃，我觉得我得吃饱了才能继续说话，我都饿得胃疼了！”
许家森叫来服务员又点了几个热菜，把几盘凉了的菜放到自己和薛明礼前面，说：“嗯嗯，先吃吧，帮我们上几个热的米饭来，谢谢。”
大家开始一起努力吃，等到段宁吃了几口饭缓过来之后，许家林就开始涛涛不绝说话。
先是问段宁的情况，原来她这样子几乎是常态，不能按时吃饭，不记得喝水，熬夜赶工，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微信上的消息不能超过一个小时不回。
段宁靠在许家林肩膀上哀嚎：“我可太怀念海边的生活了，不用打卡，没有难搞的甲方，没有办公室政治，也不用天天坐着虐待自己的腰椎颈椎，简直是人间天堂！”
“哼！现在知道我们那里的好了，谁让你那么狠心离开我们的？”许家林佯装怒气冲冲。
“唉，离开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继续奋斗搞钱，年纪轻轻，我总得有自己的事业，不说买房买车结婚生孩子，我至少得存点养老的钱啊。”
“你想得可真够远的。”
“那是。可是，我回到市区才三个月，就发现奋斗搞钱太累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退休的那天！我好想又回去你们家，给你们打工啊，你们已经是中国好老板了。”
“你是不是说真的？我会当真的。”许家林说。
段宁嘿嘿笑：“等我撑不住了的时候，你们可别嫌弃我。”
“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许家林哭丧着脸说：“我不想出去打工了，我还是做我家民宿的老板吧。”
段宁：“不是本来就做老板吗？怎么又要出去打工？”
于是许家林就把这段时间海拔六十米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跟段宁说了。
说到许家森阻止许家林怼网上负面评价的时候，段宁给许家森竖了一个大拇指：“许先生，有格局。”
“是吗？你不觉得这样太窝囊了吗？”许家林还是有点不爽。
“你是服务行业，也跟我一样是乙方，顾客都是上帝。”
“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多吃点，身材养成你哥这样，可能就有地方咽下这口气了哈哈哈！”段宁终于发出来许家森许久未见的爽朗的笑容。
许家森看得眼睛都直了，一点也不在意段宁调侃自己的身材，相反，他心里美滋滋的。不仅仅是听到段宁夸自己，更是因为看到段宁终于不是来的时候那股紧绷的样子。他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看得旁边的薛明礼直摇头。
许家林继续讲，好不容易把最近发生的不如意都讲完了，她问段宁：“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去考公务员好了，肯定没有你们打工那么受气，还稳定。”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要从段宁这里获取什么专业的建议，但段宁还是认真地在想。
“我觉得，唉，虽然不太现实，我觉得你们家是应该重新装修一下。”
许家林：“别提了，这我们都知道，但我不知道我爸妈有多少钱，至少我和我哥是没有什么存款的，就算他们有，那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他们拿出来花，这次估计也不会愿意。”
“可是，你不问问怎么知道呢？”
“问问？”许家森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两个字，然后接着说：“反正大不了就是挨两下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不过，万一搞了装修，结果生意也还是不好呢？”
“为什么会不好？”
“我们这里根本就不怎么热门，游客有限，所以生意好不起来。”
“对，但也有可能你们搞错了因果关系，不是因为游客有限你们生意才不好，而是因为你们的设施没跟上，旅游配套没跟上，没有那么舒适的落脚地，才导致没有游客。对吗？”
其他几个人都眼前一亮。
薛明礼问：“你怎么肯定是这样？”
“凭我住在那里的那段时间看到的观察到的一切，渔家村的风景绝对一流，海滩也干净，但离市区远，周边配套不成熟，又没有什么住的地方，所以大多数游客宁愿选择更热闹的其它海滩，而不是去渔家村那里过夜。”
许家森缓缓点头：“听起来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怕我们没有能力经营好民宿，怕这些钱都白花。”
段宁：“许家森，你能不能自信点？你是不是我一走就又开始妄自菲薄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学习？”
许家森羞愧地低下头：“有点。”
“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学习的，阿森，能力也是可以培养的。”
段宁的语气平静，语速缓慢，让人无来由地想要信任她。以至于尽管觉得段宁多半是会对自己失望透顶的，许家森还是鼓起勇气看了她一眼。
他以为会看到失望甚至鄙夷，但是，段宁的眼里没有任何这样的信号。相反，许家森在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除了看到一个大胖子羞愧的脸，还有就是鼓励和希冀，对，他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些情绪。
许家森于是像被人控制了意志一样缓缓点头：“那我去问问。不过，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能劝动我爸妈重新装修，装修期间我们要住哪里去？”
薛明礼搂住他：“这点事还用问？”
“不会影响你家生意吗？”
“影响也不能不收留你啊。”
许家森嘿嘿笑，他知道薛明礼一向对自己好，感谢的话他不用说，他记在了心里。
几个人吃饭聊天到了十点多，差不多就又要分别了。
许家林抱着段宁哼哼唧唧：“舍不得你，心疼你，记得很快要来看我们，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段宁拍着她的背应承：“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一定会记得，别勒了，快喘不过气来了！”
薛明礼到停车场把车开了出来，许家兄妹上了车，许家林毫不客气地坐了副驾驶，许家森在后排。
他们摇下车窗，对着段宁挥手。
许家森看着段宁瘦削的身影，本来还平静的心突然心潮翻滚起来。
上一次，他看着段宁走，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知道段宁要回到她自己的圈子里去，要实现她自己的价值，要走她自己想要走的路，要过得更好。
但是，时隔三个月，除了可能赚了点钱，他没有看到段宁在这个所谓的圈子里实现什么价值，她走着她自己的路也没有过得更好。
许家森为她不平，他很想为段宁承受所有的艰辛，但他没有立场，而且，他也没有能力。
哦不，刚才段宁已经教训过他了，不能再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也不能认为自己没有能力。
想起段宁那句话，看到后视镜里段宁越来越小的身影，许家森的头脑热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开了锁，打开段宁的微信对话框，直接敲了一句话，发送了出去：“宁姐，如果你真的信任我们有能力做好民宿，你在市区那么累，要不要真的考虑来海边跟我们一起做？包吃住，无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