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难临头
阿基尔不是个繁华的镇子，但通常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愁云惨淡，路上能见到的每一个人都神情悲苦凄惶。
不时有人拉着载满盆盆罐罐的板车，拖家带口地离开镇子。
夏溪村的覆灭只是个开头。
短短三天内，先后有七个村庄级聚居点被地精军团攻破，受波及的难民高达两千多人。
还有逃离至此的难民说，他亲眼见到上百名地精浩浩荡荡地护卫着几辆投石车向南方行军，队伍中还有五头骇人的高大食人魔，被地精虏获的人类，会充作它们的口粮。
阿基尔镇根本不可能抵御住规模如此庞大的地精军队，居民们纷纷要么带上财物逃跑，要么在打包财物。
天色渐黑。
铜鹿角酒店内，莎拉心不在焉地点亮门口的煤油灯，心事憧憧地回到店里，看着吧台后的老板欲言又止。
镇上的人都忙着逃命，酒馆里现在只有一名顾客——醉倒在角落里，喝得不省人事的约瑟夫。
伊姆用物理手段处理了他的下巴脱臼，除了有些淤肿，以及缺了几颗牙，他没什么大碍。
然而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浓烈的倾颓、自责，乃至于自我毁灭的倾向。
迎客铃响起，龙裔圣武士和卡特琳娜前后进屋。
龙裔圣武士名叫戴尔弥勒夫·盖什。
龙裔们十分重视氏族，对氏族的感恩和敬重超过所有的一切，甚至高于神灵。
他们会将氏族名称放在自己名字之前以示荣耀，所以圣武士的名是盖什。
正如伊姆所估计的，盖什所继承的龙血血脉来自于青铜龙，这让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很轻松方便。
盖什允诺会帮伊姆保守秘密。
一位圣武士的允诺还是值得信任。
“晚安，耐萨里奥先生。”二人向伊姆问好，随即挑了张桌子坐下。
盖什向约瑟夫的位置点头致礼，哪怕术士醉得不省人事，压根没看到他们。
卡特琳娜只是瞥了眼约瑟夫，旋即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莎拉为二人盛上柠檬茶，椒盐马铃薯，烤鱼。
放下餐盘后，少女退后两步，有些伤感道：“盖什先生，卡特琳娜小姐，明天你们可能得重新找个地方吃饭了。”
莎拉是铜鹿角酒馆的侍女兼小厨娘，而她马上也要离开这里，至于酒保皮特，他是个光棍，没有什么家产，昨天就离开了。
酒馆还有位酿酒师维克托，不过莎拉只在伊姆的嘴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从未亲眼见过。
盖什向莎拉点头，祝福道：“感谢您的招待，祝您路途安全。”
阿基尔镇的一部分镇民出于安全起见，约定组团逃离，盖什和卡特琳娜这几天就在为镇民们提供简单的训练和指导。
酒馆正门再度被推开，一名扎着丸子头的栗发女子入屋。
她长得和莎拉相似，但身材更为高挑，肤色也略深，身形匀称结实，粗壮的双臂和丰腴的胸脯，撑得衣衫紧绷。
女人行走间，身上还有股挥散不去的浓郁酱香味，她不仅是莎拉的姐姐，还是巨龙馅饼店的老板，罗莎。
“姐姐。”莎拉连忙脱下身上的围裙，迎向罗莎。
“一路顺风。”
坐在吧台后，在纸上写写画画的伊姆，这时也抬起头向莎拉告别，同时将一个小袋子推到吧台边缘。
“别忘了你的薪水。”
莎拉还没反应，罗莎就一个踏步拎起钱袋，向伊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多谢老板。”
她拿着钱袋背过身，递到莎拉手上，低声道：“数数有没有少。”
莎拉一拉开袋子的绳结，看到里面的金光，就道：“多了！”
罗莎连忙捂住妹妹的嘴，教训道：“多了就别出声！”
说完就推着莎拉往外走，同时转向伊姆告别道：“耐萨里奥先生，不打扰您了，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我们还得准备行李呢。”
姐妹俩刚到门口，大门豁然打开，铃声大作。
皮特刹不住车，就要撞到莎拉身上。
此时罗莎眉头一挑，闪电般护在妹妹身前，单手揪住皮特的衣领，将近两百斤的男人丢出一米。
卡特琳娜见状有些吃惊，捧着木质水杯却忘了喝。莎拉一边扶起被丢出的皮特，一边略带骄傲地解释道：
“我姐姐可不仅仅会做馅饼，她年轻时还是个很厉害的冒险者！单独干掉过两头食人魔，还从巨龙嘴下逃生过呢！”
“哇哦！”卡特琳娜配合地发出惊呼。
然而罗莎闻言，得意的脸色有些垮了，轻轻一掌砍在妹妹脑袋上：
“什么叫‘她年轻时是冒险者’，我现在也是冒险者！做馅饼只是兼职！”
莎拉吐了吐舌头，艰难地扶起皮特，坐到吧台上的椅子，不解道：“皮特叔叔，你不是昨天离开的吗？”
皮特双手扒着吧台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似乎是害怕自己掉入万丈深渊。
他的呼吸如同破洞的风箱，又似哀嚎似抽泣，脸腮因为激动，如同波浪般颤抖。
罗莎这时也坐到皮特身边，皱起眉头：“老酒鬼，发生什么了，路上遇地精了？”
皮特摇摇头，把手伸进乱糟糟的头发里，用力揪住发根，似乎这样能让自己镇定下来：“不，不，我们没遇到地精……我们遇到了兰切镇的人。”
兰切镇在阿基尔镇南方，规模要大四五倍。阿基尔镇的难民们，很多都以它为目的地。
“他们不欢迎你们？”莎拉有些担忧地握紧双手。
“哈，那是他们的错误，他们不配吃到巨龙馅饼。”罗莎猛地一拍桌子，气恼道，“算了，直接去路西法吧，那里才配得上我的馅饼！”
“不是，是兰切镇被地精们攻破了。”皮特哭丧着道。
酒馆里忽然鸦雀无声，就连正在吃饭的盖什和卡特琳娜也停下了动作，看向皮特。
伊姆放下笔，来到吧台后的墙壁前，将一张绘制了当地地图的画框取下，放到吧台上。
屋子里除了约瑟夫外，所有人都聚了过来。
伊姆率先将目光望向风暴岛，以此为基点向东60里，是诺环自由城邦联盟最北部的城市，格尼帕尼郡。
再往北是一片山脉与森林形成的自然天堑，其中人为开辟出一条南北方向的大道，原用于和北方的蛮族、矮人贸易，但在四百年前因为战争毁坏，如今只剩七十里长的残骸，现名“北方古道”。
北方古道的尽头，也就是菲伦大陆的西北角，是所谓的“冰原荒野”。
在冬火城因为诅咒瘟疫覆灭后，那里就沦为蛮族、兽人、怪兽的栖息地。
同时，这里也是所谓的“自由地”。
诺环联盟和附近的其他人类王国，都明文认可拓荒者拥有这片土地的所有权，因此吸引了许多人来寻求机遇和财富。
自由地虽然泛指整个冰原荒野，但是对于这里的人类来说，还仅限于最南部较安全的一块地区，其东西跨度一百三十里，南北跨度二百一十里。
这其间零散分布着十几个大小城镇，阿基尔在其中部位置。
而皮特所谈及的兰切镇，是其中最大，位于最南部的镇子，也是最重要的镇子。
因为它毗邻北方古道，是人们南下逃难的咽喉要道。
地精要是攻破了兰切镇的话，这里的人类就逃无可逃了！
往西，是茫茫大海。
往东，要穿过六十里的森林，翻越两座高岭，才能抵达布尔托特王国。而森林高岭中，肯定存在数不胜数的邪魔怪兽，以及不欢迎外来人的精灵、矮人。
往北，更是死路一条。
冰原荒野上不仅有兽人和蛮族，还有白龙，乃至于未曾消散的诅咒瘟疫！
除去脸上是鳞的盖什，地图前的几人脸色一片煞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支地精军团的战略眼光很老辣，直取要害，似是要把自由地的人类一锅端掉。
“不、不会的，兰切镇不是有城墙吗……还、还有守军，路过那里，都得交过路费……养，养他们的士兵……怎么会呢？”
莎拉语无伦次道。
罗莎轻轻把妹妹搂进怀里安慰。
卡特琳娜把手指放在地图上：“可不可以走水路？”
罗莎轻轻摇头，否决了卡特琳娜的提议，外来人总是容易低估自由地的危险：
“不行，自由地沿岸都有沙华鱼人肆虐。每年的夏秋是它们最疯狂的时候。”
一行人围着地图讨论各种想法，然后又一一否决儿，绝望就在这种气氛中一点点累积，最后陷入惨淡的沉默中。
“耐萨里奥先生，您有什么想法吗？”卡特琳娜看向伊姆，语气中充满了希冀。
五天前的晚上，她都以为自己要死无葬身之地，甚至打算学半精灵吟游诗人自戕，免得遭受酷刑折辱。是天降奇兵的伊姆把她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现在，她迫切希望这位神秘的少年，能够再次展现神奇。
众人也都看向伊姆，除了一开始拿出地图，到现在为止他都一言不发，和争吵的唾沫横飞的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
这何尝不是一种胸有成竹的表现？
伊姆看着几人热切的眼神，脸色变得古怪。
你问我？
我当然胸有成竹，拍拍翅膀就能飞走，地精还能打到风暴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