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您做得还不够……
周六，下午2点。
“布雷顿先生，您听说那件事情了吗？”
“国王广场？”
虽然对方话中并未指明，但名为布雷顿的男子还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当然！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您清楚吗？”
提到今天中午发生在国王广场上的事情，原本还很绅士的布雷顿当即脸色大变。
年轻绅士愤怒地解掉外套纽扣，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你算问对人了，我姑妈的邻居的表弟的同事刚好在场，真特么……”
“太好了！”问话人当即精神一振，语速也变得急切起来，“请您详细讲讲，我听见别人都在聊这件事，但说得不清不楚的，让我更加好奇了。”
“好，我给你讲讲我听说到的消息。事情是这样的……”
“啊！这特么是耻辱啊，布雷顿先生！”
“谁说不是呢！就这还没完呢……”
“天！法洛林帝国大使居然还敢对着国王陛下的画像吐唾沫？”
“还不止这些呢！”
“您快继续说……”
就在这时，因为两人激动的神情和夸张的音量，逐渐有更多熟识之人被吸引过来。
加入到这场添油加醋的闲聊之中。
不过片刻，嘈杂的喝骂声猛然响起，并往着四周快速扩散开去。
更有趣的是，类似的场景，越发夸张的八卦内容。
居然正在不同的大街小巷内反复上演着。
于是，拥有一百五十万常住人口，分为十二个大区的王都伦底纽姆堡。
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午后。
被一条条突然出现的流言迅速攻陷。
传播速度之快，涵盖人群之广，远超时人想象。
至于这其中有多少布列顿商会暗中参与的痕迹，事后已经难以统计了。
而这，也不过只是肖恩计谋中的第一步。
接下来。
他要用一场这个时代之人还从未领教过的舆论操控手法。
让他们见识下何谓“没有硝烟的战场”。
……
“嗯！吐唾沫？不是撒尿么？”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就是吐唾沫……”
“不是吧？明明是因为两国贸易纠纷而生的事端，怎么和白珍珠号扯上关系的？”
“屁！别听他们瞎说，都不对，是这样的……”
“哇喔！你这个太夸张了吧，陛下都多少岁了，怎么会和争风吃醋有关！”
“不是不是，都不对！我听说的才是最真实的……”
很快，随着谣言四下传播，不同内容的版本自然而然地见了面。
随着惊悚、军事、经济、神话、桃色等等不同风格的消息汇聚在一起。
并随之爆发激烈碰撞之后。
人们对于真相的渴求，意见领袖急于证明自己的冲动。
都化作为同一句疑问，猛然脱口而出。
“卧槽！谁能告诉我，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民众，无比希望有人能够站出来，代表自己告诉所有人。
我，才是正确的！
于是，一场原本与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深刻关系的事件，顿时成为了市民们自己的事。
就在这种关心、纠结、争论都达到顶点的时候。
一个期盼已久的声音，终于被响亮地喊了出来。
“先生，来一份吗？刚出炉的《三岛真相》报，保证新鲜！”
衣着单薄的报童横在街道中央，一边挥舞着手中报纸，一边卖力吆喝
“上面有关于国王广场事件的最新、最全面的权威解读哦！”
话音落地的瞬间，便有一道身影扑了过去。
“给我！快给我……”
那姿态之迅猛，说话语气之急促。
吓了报童老大一跳！
见过抢钱的，还没见过要抢报纸的？！！
随着两个便士入手，报童刚刚心安之际。
忽然，更多的身影冲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给我！我要一份！”
“别抢，这是我的！”
“我要两份，给我两份啊……”
片刻之后，众人一哄而然，留下独自凌乱的小报童呆立原地。
平生第一次，他不过是才吆喝了一声，手中的报纸便转瞬卖光。
关键是，全程还没用他动手。
急于了解真相的人们一手丢钱，一手抽报。
几乎是自助式的完成了买报过程。
报童低头数了数，似乎……
还多收了几便士！
“让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盎格兰尼亚，请别让我为你哭泣》……”
“嘿！瞧这标题整的…别又是走煽情路线的吧？那就没意思了啊。”
“嗯…确实和白珍珠号有关……”
很快，随着他接着往下读，低头看报的绅士不自觉地沉默了下来。
几分钟过去，只见这位绅士突然毫无形象地就在路边坐了下来。
将脑袋埋进臂弯，双肩开始无节奏地耸动。
虽然没有声音，但路过之人都能看的出来，这位穿着得体的绅士。
他…正在哭泣。
而导致他做出这种举动的，正是被他拽在手中的那份报纸。
在这篇报道的开端。
笔者以一位亲历者的视角，讲述了“炮轰海盗船事件”的全貌。
读者跟随他的描述，看到了一艘英勇无畏的王家海军战舰，同一艘伪装成海盗船的法洛林船只的战斗过程。
见识到了全舰忠诚的士兵们，如何在他们睿智的舰长的指挥下。
不怕流血，与敌鏖战的所有细节。
然后，在报道的中段部分。
笔者又以客观中立的笔触，完整地，真实地说明了在国王广场上所发生的一切。
从这件事情的讲述中，读者可以看到里昂子爵肆无忌惮的嘴脸，也能见到一位同胞无声的眼泪。
甚至于，可以一窥那位忠勇舰长即将迎来的可怕遭遇。
最后，笔者用和标题同样的一句话，作为了本次报道的结尾。
盎格兰尼亚…请别让我为你哭泣！
就事实而言，写作者全篇都非常克制。
他没有胡编乱造，没有添油加醋。
更加没有强行煽情。
唯一的一次情绪流露，不过也仅是在结尾处有那么一丁点。
可正是这么一篇可说是全无情绪的新闻报道。
却让读到它的少部分人，陷入到了前所未有，激烈纠结的情感中去……
……
一间简陋昏暗的厂房内。
年轻的安德鲁和中年记者瘫软地躺在地面上。
他们累极了，是以在做完一切后，已经顾不得另外找地休息了。
“尼古拉斯先生，我们一共印发了三百份报纸，可真是了不起啊！”
“是啊。”尼古拉斯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兀自竖起大拇指，“就我们两个人，确实干得不赖。”
“先生，我们歇会又继续吧。”
中年记者摇了摇头:“不行了，油墨纸张都用完了，印不了了哦。“
“这样么？还真是可惜啊……”
尼古拉斯站起身，环视周围一番。
原本…是要在今天结束这一切的。
想不到，这间报社还最后发挥了一把余辉。
虽然只有三百份，没能让更多市民了解到事情真相。
但至少，没让它就这么默默无闻地结束掉，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过…还真是可惜啊……
“请问，是尼古拉斯先生吗？”
就在他独自感叹之际，一声询问冷不丁地突然响起。
尼古拉斯迅速转身面向大门。
只见一位穿着得体的老年绅士，正站在厂房门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我就是，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老年绅士举起手中报纸摇了摇，径直给出了回答。
“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是读了这篇报道才找上门来的。”
“非常感谢您让我了解到了事情真相，但遗憾的是，街上已经买不到它了。”
“所以请恕我直言，您做得…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