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岚滴之浸渊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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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稀客

这日里,虽说不上云淡风轻,也是舒爽的很,午后,小乙陪着珑儿往学院的‘芸窗阁’去,女孩儿学学问碰上关隘,想要去查些古册故纸,‘芸窗阁’藏书并非如山似海,只是孤本善本多些,左近更是清静幽然。

冰云虽出书虫,但也不是人人都爱泡在这座晦涩的藏书楼里,偶尔了,有人才会跑来一趟。

可就这么巧,小乙、八宝这两个日月交食的小子,正在这天撞在一起,且就是在这芸窗阁的院中。

“哼~~!!”

“哼~~!!!”

见了面,俩小子同是扭头冷哼,心里直道:‘冤家路窄’。珑儿见状也是没辙,只是脸上尴尬笑着,忙拉着小乙的手往阁里走去。

正此时,雒八宝嘴上不软,甩了句:“外好里枒槎的夯货。”

小乙闻听知道了那‘夯货’的意思,推敲着前面那词句也不是好话,可偏偏听不懂,急得反诘道:

“少跟我扯这有的没的!你到底想说啥?!”

八宝闻听,只是冷笑不已,心念:‘确实是个夯货无疑’。小乙见状岂能饶他,可又不能随便动粗,只有些焦急,珑儿见状,把他拉到身边,细声细语的解释道:

“他是说你对外人好、对自己人苛责,也不是什么太难听的话啦,算了、算了。”

可见得小乙这憨子跟八宝较上了劲,女孩也不好强拉他走,只得又劝道:

“那好好说,别打架,我先去择册了。”

言罢,珑儿冲着小乙温柔笑笑,又给八宝施了个礼,便就先进了芸窗阁。

两小子被晾在这里后,无语片刻,八宝忽然哂笑道:

“这么好个丫头倒让你给拐走了,还有什么天理。”

“你这恶霸倒还讲上天理了?!算了,看在你最近没欺负狐狸的份上,你说我夯货就夯货了,自重吧。”

小乙说完,刚要走了,却又被八宝一句话给留在了当场。

“哎,你也别太得意,珑儿可不是那么好娶的,看在同门之谊的份上,给你提个醒。”

“不是,你什么意思?!”

雒八宝轻叹一声,神色诡秘道:

“看着玉家门额上那四块门当,还有门边阀阅,你不会不知道你两家门户之别吧?玉家看上去好似清贫,可当家的却是都察院的坐院副官,怎么可能答应把独女下嫁给你!”

这话确实让憨子愣了神,自己不过十五,珑儿虚岁也就十二,想这事也太早了些,可细想来,恶霸小子的话也有道理,憨子这偶尔一犯嘀咕,思前想后起来,就傻在了当场。

“说点儿你能听得懂的,在外人看来,你这真是作死,再过几年,你俩若是成不了,荒废了你倒也好说,可那丫头到时候撕心裂肺的难受,别再逼疯了,到时你看得下眼去嘛?…

…据我所知,玉卿儒玉大人做事刻板固执,要不也去不了都察院,那样的人物可不是你家能对付得了的,你爹北尤‘凤金刀’,现在也就是西伯公府上的一位幕僚,无品无阶,没记错的话,你学籍上填的是工户吧?”

小乙闻听,心里早已打鼓,愣是撑着面子辩驳道:

“我…我大嫂也是出身书香门第,那还不是…最后和我大哥终成眷属了。”

八宝白了憨子一眼,续道:

“你大哥现在已是麒麟军千总,炙手可热的人物,欧阳大人也是出了奇的心宽,才应了这门亲事,玉大人可真比不了欧阳大人,你也真比不了你大哥。”

憨子此时被他怼得无话可说,心里却想着,怎么什么他都知道?!真是输给这‘算命’的神棍了。

八宝见他没了主意,哂笑声道:“算了,不和你讪嘴了,说多了你也不懂,他日再叙。”

让恶霸小子数落完了,小乙越想心里越怕,便蹲坐在芸窗阁门前,直到珑儿挑好书册出来,他还不曾回过神,女孩心细,看了眼就知道憨子被雒八宝不知戳到了什么痛处,给一下戳蔫耷了。

于是乎,珑儿走上前去,摸了摸小乙的头,把他拉起来,哄着他去买了月饼拜望奶奶,老太太趁着过祭月节给他做了桌好吃的,这才分了憨子的神。

光阴匆匆而过,小乙和珑儿感情越来越好,只要他俩往征平路上去逛,两边的买卖家儿都拿俩孩子逗笑说是天生一对儿,连冰云大祭酒都看着珑儿和小乙,笑称‘金童玉女’,赞说玉家奶奶好福气,得了好姻缘。

日子过得顺心,便就是快,转眼又到九九重阳,憨子按答应的,和墨岚带着珑儿出城往南,渡河到了猫儿山上,好好的猎狩了几只山鸡、一头个儿不大的山猪,当地山民淳朴,他们知道几个孩子狩猎野味孝敬老人,又赠了些山珍,让孩儿们高兴不已。

回了家,哥俩帮着丫头给奶奶做了顿好的,老太太见孩儿们不善烹调,最后还是自己下了厨,做了山鸡炖蘑菇、又帮着孩儿们包了饺子、做了麻辣血旺、猪肉糕、坨坨肉、青蒜苗炒回锅肉、十八爆炒猪肝。结果说是过得老人节,却成了憨子祭五脏庙的好日子。

亏得憨子和墨岚、珑儿帮着奶奶打下手,边学边做,要不这重阳节可得过的把奶奶累趴下,如此,直叫憨子过意不去,奶奶干脆一句:

“拜了厨老会祖师奶奶,收你俩小子当徒孙儿吧。”

憨子和墨岚赶紧冲着厨下供着的神祇邦邦邦磕了头,让奶奶收了做徒孙儿。此时,老太太却看着孙辈很是开心,着实过了个安逸的重阳佳节。

过了节,剩下的肉,奶奶给做成猪血馍馍,留着给孩子们慢慢吃,数日后,馍馍制成,珑儿教小乙用炙子烤那猪血馍馍片吃,又酥又软,焦香四溢。吃饱的憨子学会了蒸那糯米鸭蛋,也算尽心了。

“奶奶,您家如此高门大户,过去可是显贵?”

“显贵,嗯,可显贵了,顿顿窝头就咸菜,炖只鸡,我那死老头子都能乐呵半年呢。”

这日饭后,小乙难得的使了些心眼,套问了奶奶玉家的背景身世,老太太何等聪明,听了两耳憨子的话锋,就知道了他想些什么,便安慰他说,自己一辈子不过也就是个厨娘,老头虽中了功名,也不是什么跋扈的大官,至于儿辈的,珑儿的爹虽然幸得天恩,跻身朝班,但也不过是个为民牟福的纯吏,鼎福庄一脉尽出义士,想来两家所行所为之事别无二样,倒也是般配的很。

憨子听完,一口没消化的食,这才踏实下肚,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脸看珑儿时,只见得丫头脸红红的,不知她到底听懂了什么,珑儿开始变得有些扭捏。

奶奶见状,只是戏谑道:

“上辈子就搭好的缘分,这份腻腻歪歪,真是没眼看。”

日子便就这般流水而过,轸城中,没什么大事,小事也不值得提起,匆匆数月,唯到快过年时,玉卿儒携妻子从京师返乡探望老母、孩儿,他在家中安度几日,见小乙老是往玉家跑,不知怎地,玉大人似看明白了些事情,略有不快。

他这一板脸的架势,可叫小乙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便也不敢常往珑儿家跑了,就蹲在鼎福庄里,丢了魂般,过了个不踏实的新春佳节,而且几乎食不知味,让师兄弟们见了,也是忐忑不安。

年三十晚上,饭也没正经吃几口,小乙抱着个锦盒就往外跑,到了玉家老宅,不敢敲门,爬上墙头,隔墙丢在了奶奶晒干货的架子上,之后借着院里兔子灯的亮光,一刚镖打去,钉了个红纸封到屋前柿子树上,然后跑了,玉大人听见动静出来,拿了镖书来看,竟是恭祝女儿十三岁寿辰的喜帖,珑儿倒是开心,开了锦盒,拿出件银狐狸皮披风,穿上试了稍有些大,奶奶笑说:

“过两年,宝儿再大点儿,穿着就正合适了,这孩子有心了。”

“有什么心?简直土匪,拿刚镖递贺帖,普天之下,倒是闻所未闻,不知道的,还以为大过年的来寻仇呢。”

“我喜欢这孩子,我说有心就有心,大过年的你想违逆你老娘怎地?”

玉大人也没办法,摇头负手回去屋里喝酒,接着阖家欢乐。

院子外边,小乙偷猫着,全给听了个仔细,蔫头耷脑、唉声叹气,就回了庄里。老邹见儿子这般,细打听了番,得知前事,便是冷哼一声,却不置可否。

大年初五,金小乙憋在屋里实在受不了了,只跑到院中,嗷咾一声大吼:

“我要变强!”

却被老邹听见,训了他句:“想上天怎地?!”一把薅过来,带着他去吃古董羹了。

过了年,不见了玉卿儒那张板着的脸,小乙松了心,往玉家跑得更勤,到最后,甚至珑儿和奶奶见他不常来,都有些不习惯了。

如此安安稳稳过了月半,小乙身心都见大好,伤病反复越来越轻,每年郡府举办的春闱大比也结束了,珑儿带着小乙也没了热闹可看,轸城里复了平静,至三月中,轸城中却又起了风波。

这日近午,有一队四十多人的车马,浩穰的停在了鼎福庄门前,队中两辆马车虽不是宝盖金轩、拉车大马也不神俊,但车边紧随的侍卫,却都是个个人高马大、面目刚猛、行事稳健。

细瞧去,随扈侍卫身上的武备更是精良,他们腰中所挎刀剑、手中长枪短戟皆是鼎福庄造,便是几个憨蠢力士手中拿的斧钺牙棒盾牌,上面也都闪着鎏金刻字与徽饰,明眼人便知是西监郡‘铁鸦阁’的大作,更奇的是,除了步卒力士,其他骑士腰中都配着弓袋、箭壶,这一下就把周围百姓的目光都牵扯了过来。

民间不得私造、私藏弓箭,这早是人尽皆知的律法,如是,百姓便知这队车马虽不豪奢,但定是官家车队,因此庶民都躲着他们走,闪到远地观瞧,这一下就让鼎福庄门前肃静了许多。

鼎福庄里的小徒没见过如此阵仗,都傻了眼,聚到一块儿,趴在窗前胡乱观瞧,却没一个敢出去问问的,他们只瞧当首那位带队的武士面沉似水,长得倒是俊逸的很,虽然已经四十开外,但仍让四周百姓中的少妇、闺女看红了脸。

这位武士,挎了把檀木鞘室、缠牛皮绳柄的宝剑,并未带着长兵刃,但他腰中竟携着两壶箭,马鞍上还挎着两壶,武士腰中并未有弓袋,只背着张大弓,那弓的弓梢暗隐淡金,望山上包着月白鲨鱼皮,弓弦黝黑,并不知是什么造的,进而,这张宝弓便将着鸦青圆领箭袖、头戴纱笼帽的武士,衬得更加威武。

鼎福庄里的小徒弟们,正议论纷纷时,账房的卢先生匆匆跑了出来,抬眼惊望,赶紧唤来二桂,让他去内院把当家的请出来,只悄声吩咐这小徒弟道:

“跟当家的说,北明郡禁卫神弓营王霄王大人护着两辆马车,已经到门前了…赶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