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倒流香垂，穿越皇孙

洪武二十五年，五月戊戌。（1392年五月十八日）

东宫。

端敬殿。

“殿下每日守灵，瘦了好多。”

“殿下孝顺，听说连皇爷都心疼他瘦了。”

“里头又睡了一天，人比人，唉。”

端敬殿外窃窃私语声不断。

殿内，朱通侧躺在床榻之上，手抓着被角，神色一阵恍惚。

床边小桌上，倒流香烟雾迷蒙，散发着幽幽暗香。

朱通双目失神，不断梳理着脑海中驳杂的信息。

他只记得自己正在参与地方演习，而后不小心被爆炸余波波及，旋即失去了意识。

睁开眼时，眼前一切都变换模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纷乱复杂的记忆。

朱元璋……洪武二十五年。

皇太子朱标……薨逝。

储君之位……空悬。

过了许久。

他眼中神光恢复。

“穿越了啊……”

脑海中纷乱复杂的记忆彻底理顺。

朱通面色古怪，掀开被子。

从窗格中透过的昏黄阳光照在他稚嫩的身体上。

大明朝，他如今身处的时代。

皇孙朱允熥，记忆中他的身份，名字。

洪武皇帝朱元璋，是他的爷爷，一个不苟言笑的老人。

如今的身份，很高，很贵。

虽然，朱允熥这个名字很陌生。

但是，朱元璋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乞丐天子，布衣皇帝，从南伐北第一人，中国最后一个汉家王朝开创者。

其人生经历，堪称传奇。

他一统分裂数百年的南北江山，一手缔造国祚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王朝。

如今，大明如旭日东升，朝气蓬勃。

大明，已经有几分盛世气象。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上个月，也就是四月二十五日，皇太子朱标病逝。

到今天，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时间。

忍着身体上的昏沉感，朱通从床榻上坐起。

记忆中，他有个庶出但算嫡的哥哥。

——朱允炆。

后世称之为建文帝。

靖难之役的失败者。

永乐大帝朱棣的手下败将。

做了四年皇帝却下落不明的可怜人。

“不妙啊。”

虽然不清楚历史上朱允熥最后的下场。

但朱棣，显然没有妇人之仁。

朱允熥是正儿八经的嫡次子，身份尊贵。

现在，这个身份是成为大位候选人的门票。

靖难之后，则是一张随时可能爆炸的催命符。

确认现状之后，朱通用力的揉了揉眉心。

如此开局，既有机遇，又有挑战，全看他接下来的发挥。

朱通深吸一口气。

初来时的恍惚全部抛却。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时代，自怨自艾，懦夫所为。

左右不过一个小小的朱允炆罢了。

同是行伍出身，他朱棣能靖难成功，坐了九五之位。

难道我朱通，军区打磨多年，又接受现代高等教育，还比不过一个古人？

大位在前，就此放弃未免太过无能。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

朱允熥将桌上的倒流香掐灭。

他如今处境微妙。

上个月二十五日，皇太子朱标病逝，今日十八，算起来，已经有二十三日。

朱标年不过三十七，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忽然病逝，谁也未曾料到。

换句话说，如今皇储之位空悬。

各路藩王，虽然还没有展露赤裸裸的野心，但双眼都紧盯着这个位置。

还有以孝顺闻名、子凭母贵的朱允炆，同样对皇储之位，势在必得。

群狼环伺，不可谓不凶险。

朱允熥细数自身优劣势，不禁皱眉。

若论优势，他仅占一条。

他的身份！

正儿八经的嫡次子。

论及劣势。

生母太子妃常氏早已病逝。

过于嚣张跋扈的外戚势力。

过往学习生活中妥妥纨绔。

朱标重病却不曾尽孝床前。

如今更是每日昏睡未曾守灵。

怎么算，这大位都不会落在他头上。

他除去占据尊贵身份之外，其余诸如过往表现、名声名望、百官印象，尽皆一塌糊涂。

可以说，十三岁的他，早已经被朱允炆远远的落在后面。

难以望其项背。

如此，便也不难想象，为何之后会是朱允炆继位登基。

“大局尚未落定，一切还有机会。”

他两世为人，博闻强识，见识过官场尔虞我诈，又有大数据贴心轰炸。

说通晓古今有些过了，但对付一个十五岁的朱允炆，有手就行。

“徐徐图之太过艰难，兵行险招方有弯道超车的可能，最重要的就是朱元璋的看法。”

他在各类书籍影视剧中，粗略了解过这段历史。

朱元璋作为开国皇帝，不论是个人能力，还是统治手段，在历代皇帝之中，都能排进前五。

历史上，朱允炆能够顺利继位登基，离不开朱元璋多种手段贴心安排。

因此，得到朱元璋的支持，这一场皇储之争，就成功了大半。

但他的劣势摆在那里，短时间内，几乎是必死之局。

想要改变一个人的看法，难。

想要改变朱元璋的看法，难，难，难！

这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的皇帝。

朱允熥猜测，此时的朱元璋，心中已经有了皇储的想法。

不出意外，只要朱标入土，很快就会有圣旨下达，册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见到朱元璋，我才能兵行险招，以现在形势，只能在灵堂苦等。”

他虽贵为皇孙，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并不受宠。

想要见到朱元璋，需要克服诸多苦难，且必须要有正当理由。

只是这段时日来每日昏睡，他连去灵堂守灵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向桌上的倒流香，思索片刻，将其中熄灭的香块取出，塞进腰带。

朱允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

昏睡多时，他能够感觉到身体的孱弱。

仅仅用心思考小半时间，便有头昏脑涨之感。

他暂且放空脑袋，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好一会儿，脑子里酸胀之感才缓缓平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殿下，太子妃叫奴婢告诉殿下，今晚皇帝陛下要来灵堂，希望殿下能暂止睡意，前去灵堂，为太子殿下守灵。”

……

注：

1、年十四，待懿文太子疾，昼夜不暂离。更二年，太子薨，居丧毁瘠。太祖抚之曰：“而诚纯孝，顾不念我乎。”（《明史》）

2、丙子，皇太子标薨。（《明史》）

3、《明实录太祖实录》自洪武二十四年七月至洪武二十五年七月缺失，部分资料参考《国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