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吕氏妙计,暗下心机(二合一)
袁珙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他是大明皇室,身份尊贵。
自然就是贵不可言。
不过这等封建迷信,给的就是心理安慰。
路边摆摊的风水先生,靠着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制造焦虑,狠狠赚钱。
真要是算错,等人发现时,风水先生早提桶跑路。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才是风水先生的常态。
朱允熥又问了些风水玄学,得到的不过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逐渐失去兴趣:“难怪你放着本门行当不做,要做个御医。”
“开点补药,不至于吃死人,可说错话,还真会砍脑袋。”
“我听说民间风水先生,惯会条口,黑白皆有理。”
“现在一看,果真如此,你有这本事,做个御医实在屈才,该去礼部和他们扯皮。”
袁珙:“微臣有自知之明,没有这个本事。”
“这也未必,事情是人做出来的,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朱允熥摇头失笑,“时候不早,你且在东宫再待一晚,明日再去复旨。”
“陛下旨意,殿下身体康健,微臣就要回去复旨。”
“我是病人,身体好没好,我能不知道?安心在这待着,等我身体好了,你再回去。”
“微臣已经为殿下检查过了,殿下身体康健,无需药石。”
见袁珙铁了心要走,朱允熥忽的一皱眉,捂着心口处“哎呦”起来。
袁珙吓一跳,急忙上前诊脉。
片刻,他有些无奈:“殿下何故惊吓微臣。”
“我并非惊吓御医,只是确实感到不适,御医今日可不能走,留在此为我诊病。”
“微臣遵命。”
眼见朱允熥耍起赖来,袁珙借坡下驴。
他也不想在朱元璋气头上复旨,万一话说的不对,轻则训斥,重则掉脑袋。
还是在这里蹉跎几日,等皇帝心情好时,再去复旨。
之前没有借口,身边又有眼线,袁珙不敢抗旨不尊。
现如今朱允熥给了他一个借口,他不必担心什么抗旨,自然满心欢喜。
他以前听说太子东宫中,朱允炆仁孝恭顺,最是出挑。
对朱允熥可没有半点印象。
只是百闻不如一见,朱允炆如何尚且不知。
可是这些时日同朱允熥相处下来,他心中甚是惊异。
若论才具品格,朱允熥是他所见诸人中,最为奇崛者。
贵气与和气,在朱允熥身上出奇的融洽。
……
长善殿。
朱允炆匆忙赶回。
神情虽可以悲伤,但眉眼微翘,能隐约看出几分喜色。
朝夕相处,吕氏最是熟悉朱允炆。
见他神情中颇有喜气,吕氏引朱允炆至内堂坐下,屏退左右。
随即,她毫不留情的训斥:“糊涂!你今日是犯了什么病,笑都快溢出来,叫人看见了,你往日辛苦就都白费了!”
朱允炆一掐大腿,疼痛感消退欣喜之意,肃容回道:“母妃教训的是。”
“孩儿本不该如此失态,只不过事情发生的突然,孩儿实在是难以克制。”
“本想在父王灵前奉孝,可孩儿担心被人看出破绽,这才匆匆赶回。”
吕氏知道朱允炆向来稳重,没有天大的喜事,绝不会如此失态。
她神色稍霁:“什么喜事,让你这么开心?”
“今日皇祖父来到灵前,亲口对孩儿说:太子早逝,汝当勉励之!”
“什么?”
吕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神色又惊又喜,再度确认问道,“陛下,他真是这样说的?”
“孩儿绝不会听错,皇祖父就是如此说的。”
“当时孩儿心情陡然激动,喜极而泣,现在想来,仍旧有晕晕乎乎之感。”
“不曾叫你皇祖父看出你失态吧?”吕氏紧张的询问道。
朱允炆:“母妃放心,当时孩儿跪在灵前,又是俯身,无人能看见孩儿脸上神色。”
“那就好,那就好!”
吕氏兴奋至极,在内室不停踱步,神情中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大局已定,大局已定,我再也不用担心了。”
“只要你父王下葬,陛下旨意就会下来。”
“到时候,你就是大明的皇太孙,未来的皇帝!”
她说着,眼泪流了下来,竟是喜极而泣。
这些年来的忧惧委屈,此刻全都化作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朱允炆急忙上前,拿着手帕将吕氏眼泪擦拭干净:“母妃,这事情你该高兴才对,怎么还哭了?”
“我这是激动,这么多年了,你成才了。”
吕氏哽咽着,面上笑容更加明媚,“陛下属意你继承大统,叫你外公知道,必定会高兴。”
“可惜他老人家去世早,没能亲耳听到这个消息。”
朱允炆的外公就是吕本,是宋末名将吕文焕后人。
吕氏一族在元朝世代为官,到吕本,任元帅府都事。
后来投降朱元璋,为其所用,不仅谋得官职,还成功将自己女儿嫁入东宫。
除去没有儿子这件令他遗憾的事情之外,吕本可算得上是人生赢家。
朱允炆小时候,曾经见过吕本数次,记忆并不深刻。
如今听吕氏提起,不免也有些感慨:“母妃说的是,外公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喜不自胜。”
“好了,不说这件事,你现在既然得了这一句话,往后更该勤勉,不要辜负陛下的期望。”
吕氏抹了抹眼泪,展颜笑道,“好孩子,收拾好心情,努力读书,做好榜样,也让他们知道,你的能耐。”
“母妃放心,孩儿不会放松懈怠。”
说起努力,朱允炆想起灵前对话,神色微有些阴冷,“母妃你不知道,今日皇祖父来到灵前,还对孩儿说了另一句话。”
“什么话?”
“当时,皇祖父询问孩儿,若是熥弟为太孙,我会如何。”
吕氏面色一变,欣喜如潮水般退去,她有些紧张:“你怎么回答的?”
“孩儿虽心生绝望,但回答并无问题。”
朱允炆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吕氏听,“母妃,您说皇祖父突然提起熥弟,为的是什么?”
“应该是试探。”
吕氏深思之后,才做出回答,“允熥这些时日来的确改观不少,言行举止颇为大气。”
“也许陛下是知道了他的转变,这才有了试探的心思。”
“陛下在试探,你有没有容人之雅量,面对突然奋起的弟弟,面对大位的诱惑,能否秉持一颗仁孝之心。”
“还好你回答的话没有问题,陛下才对你放心,才会让你勉励之!”
“母妃说的在理,当时孩儿听到这句话,脑海中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朱允炆心有余悸,“那个时候,我真想掐死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多亏母妃平日教导有方,孩儿这才没有胡言乱语,犯下大错。”
“否则,孩儿真就和大位无缘了。”
“陛下心机深沉,往后这样的试探恐怕不止一次。”
“允熥近些时日来,言行举止大为改观,但是于你没有半点威胁。”
“你身为兄长,在人前一定要保持温良恭俭让,不要被人钻了空子。”
“只要你能够秉持仁孝恭顺,行事稳重,陛下自然会更加属意你。”
吕氏轻声告诫,“为了大位,即便是允熥对你有些许冒犯,你也当忍耐。”
“切记,不能因为一时之得失,而毁去全局。”
“你只需忍他让他由他,再过几年,你登临大位,且秋后算账就是。”
朱允炆深以为然:“母妃所说,孩儿记下了。”
“一日后熥弟就该修学,到时候孩儿必定好生照顾,不叫他难堪。”
说起修学之事,吕氏脑海中灵光一闪,妙计频出。
“你不说这件事,母妃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朱允炆不解:“修学之事,不过勤奋二字,能有什么机会?”
“对你来说,大本堂已经学无可学,只等你受封太孙,正位东宫,便有专人日讲。”
“该有的文名,你都有了,可是允熥不同。”
“他平日里素来顽劣,即便是浪子回头,决心刻苦学习,但底子摆在那里。”
吕氏思路越发顺畅,“太子殿下在的时候,东宫侍读众多,其中一人母妃印象颇深。”
“此人名为黄子澄,学问见识深受你父王喜爱,在东宫侍读之中,也是独树一帜。”
“而今你们都要修学,黄子澄必定在大本堂中授讲,到时候出些题目,叫允熥难以应对。”
“你再出面为之解决,既体现了你身为兄长体贴弟弟,又显出你学问颇深。”
“还能够让允熥不学无术之面目,广传于众人眼前。”
“如此一箭三雕,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将允熥踩在脚下!”
朱允炆听得入神,细细思索之后,神色振奋:“母妃此计甚妙,也让皇祖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黄子澄如何会帮忙?针对皇室,这可是犯死罪。”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你外公曾与他有旧,施以恩惠。”
“到时我稍加运作,许以重诺,他只要不傻,就知道该怎么做。”
“而且,大本堂中授讲,考核学生,本就是该做的事,即便是陛下知道,也没处挑理。”
吕氏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绝妙,打着包票叫朱允炆不必担心。
“如此,就辛苦母妃了。”
“傻孩子,和母妃说什么辛苦,这都是母妃该做的事。”
吕氏看着已经和她一样高的朱允炆,颇有些感慨,“你长大了,都比母妃高了。”
“当初,你还是个小不点,一眨眼时间,就成了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
“等修学的时候,母妃会将事情安排妥当,你只需找准机会,好生表现即可。”
“黄子澄此人,你要好好拉拢,尽可能将他收之麾下。”
“母妃有种预感,黄子澄日后,必定会是你的左膀右臂,能够辅佐你成就大事。”
朱允炆感动不已:“母妃一番良苦用心,孩儿定不会辜负。”
他心底将黄子澄名字记下,预备着在大本堂好生见识一下此人才干。
如果能够将其收入麾下,往后君臣和谐,自然是一桩美谈。
他将心中兴奋思绪缓缓压下。
眼下吕氏给他不少灵感,他心思一转。
“母妃,还有一件事,孩儿想要麻烦母妃。”
“说吧。”
“熥弟修学之后,还请母妃每日考察熥弟学问,若有错误之处,还请罚之。”
吕氏出身官宦之后,家世非常不错,书香门第。
听朱允炆提及考察之事,心思通透,笑道:“你这个主意不错,也好,正好借此机会,挫一挫他的锐气。”
少年多英武之气,往往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若是挫败次数多了,也会生出自卑懦弱之心。
吕氏过去十数年,都是如此对待朱允熥,原本以为秉性养成,大可无忧。
不曾想到朱允熥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忽的一枝独秀。
那一日灵前对答,可叫她好生惊讶,自那时起,她心中就有模糊想法。
眼下朱允炆提及,吕氏顺水推舟,欣然应允。
不过是挫败一个少年郎心中锐气罢了,此事实在是简单。
多训斥几次,将他贬的一文不值,少年心气也就毁的一干二净。
两人一通合计,诸多事宜全部定下,一主一辅,要彻底将朱允熥贬入尘烟。
……
文楼。
被强留了一日的袁珙,快步走进文楼面圣。
“臣袁珙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朱元璋将奏本放下,明知故问,“你昨天就可以回来,怎么拖延到现在?”
“陛下圣明天纵,昨日微臣已经向殿下请辞,殿下并不应允……”
袁珙知道这是朱元璋的敲打,故此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说完整,并不掺杂任何主观情绪。
朱元璋听完,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你没有说谎。这一次叫你去看,发现了什么没有?”
“咱对允熥不是很了解,但以往听到的,都是允熥顽劣不堪,不学无术。”
“就连标儿,也多次在咱面前提起过,他这个孩子难堪大任,只能做个闲散王爷。”
“你去了这么多时间,拿你相面风水的本事来说,允熥近些日子改变这么大,是不是染上了什么邪祟?”
……
……
注:
1、珙在元时已有名,所相士大夫数十百,其于死生祸福,迟速大小,并刻时日,无不奇中。(《明史》列传·卷一百八十七)
2、吕本,寿州人,懿文太子次妃父也。仕元,为元帅府都事……逾二年卒,无子,赐葬钟山之阴。(《明史》列传·卷一百八十八)
3、洪武十四年十二月……太常司卿吕本卒……本无子其女皇太子妃。(《明实录太祖实录》卷之一百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