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温不火，投石问路
洪武二十五年，六月壬子。（六月初二）
朱允熥打一套拳，简单洗漱后，用过早膳。
这些日来早膳清淡许多，油盐味轻。
显然借人传话效果显著，这点小小要求，朱元璋并没有拒绝。
到大本堂时，大门已经打开。
“哥哥，刘先生今日怎么不在？”
“我也不知，来到这里就没见到。”
“那这位先生是？”
“这位是黄先生，曾经是父王的伴读。”
黄先生？
朱允熥多看前方古板中年人几眼。
他印象中，这个时间段，姓黄的只有一位。
黄子澄！
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虽说他对史书不甚钻研，可建文三傻的名头，他还是略有耳闻。
只是不知，这位黄先生突然冒出头来，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受了朱允炆的指使，要难为于他？
朱允熥心中犹疑，但并无多少惧怕。
大本堂中读书，自有法度。
想要骤然发难，实在艰难。
顶多，也就是在课业上设置一些绊脚石。
……
“臣翰林编修黄子澄见过两位殿下。”
“今日陛下召见刘学士有要事处置，日讲便由臣暂为代劳。”
“《尚书》精难，日讲暂不讲《尚书》，从四书中挑选一篇，故此今日讲《中庸》。”
“《中庸》何为而作也？子思子忧道学之失其传而作也。”
“其内容博大精深，朱子分其为三十三章。”
“今日只讲其中一章，即第二十八章。”
黄子澄话音刚落，便有侍书官上前来，将书本翻到指定位置。
朱允熥心中奇怪。
《中庸》不同于《尚书》，其内容结构有迹可循。
故此，直接从第一章“天命之谓性”学起就是了，何必要跳学？
莫非，黄子澄包藏歹心，意图叫我难堪？
不等他过多思索，侍读官声音已经响起。
“子曰：“愚而好自用……”
“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
“……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中庸》每一章节的内容不长，读起来非常轻松。
不多时，十遍已经结束，便有讲读官依次上前来解读。
朱允熥一边听着，一边思索。
他已然开始预设，待会儿黄子澄会有什么刁难了。
等讲读官依次讲完，时间还剩许久。
黄子澄却没有刁难之语，只是言说道：
“《中庸》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合为一理。提挈纲维、开示蕴奥，未有若是之明且尽者也。”
“若只是简单听，未必能理解其中之意，即便强行记住，也不过是白费心思。”
“两位殿下，今日之课业，便是《中庸》第十九章。”
“还请两位殿下回去之后多思多想，明日再行考察。”
说罢，黄子澄施施然离去，随后便是诸讲读官。
目送黄子澄离开，朱允熥和朱允炆对视一眼，都有些糊涂。
今日讲读还真是奇了怪，竟然如此迅速，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结束。
这……
从未有过！
“黄先生似乎不愿多讲些内容。”
片刻后，朱允熥才开口，“看起来严厉，我还有些担心，没想到这么快。”
“也许是《中庸》义理丰富，光靠着讲，并不能阐明其中道理。”
朱允炆将《中庸》翻到第十九章，“还剩下如此长时间，我们就在这读书，好好思考黄先生布置的课业。”
“哥哥说的是，刚好弟弟如果有不解之处，还能请教哥哥。”
朱允熥之前为避免先入为主，所读《中庸》乃是原本。
其中并无分章，一路顺读而下。
故此这第十九章之详细，他并不甚清楚。
翻开书，他一看，面上笑容微微凝滞，瞬息后又恢复正常。
“看起来颇难以理解。”
朱允熥稍稍掩饰下内心惊讶，便随着朱允炆声音开始朗读。
“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
这第十九章内容，正好包含他之前询问杨成时，所谈论的一句话。
巧合吗？
就如此凑巧？
昨日问礼于杨，今日黄子澄便布置下课业，叫他们参悟这一章？
朱允熥心中疑惑顿生。
他不免想起大本堂重开修学时，刘三吾所讲的《君陈》。
莫非，又是朱元璋某种暗示？
正思考时，门外匆匆来一人，是刚才其中一位讲读官。
“殿下恕罪，臣糊涂，实在是忘了。”
讲读官说着，取出两道空白本来，“刘学士交代，两位殿下可将所思所想，尽数写在此本上，明日他来检查。”
看着桌上空白本，朱允炆也是泛起疑惑：“熥弟，今日倒是奇怪，往常绝不会如此。”
“哥哥都想不通的事，我就更想不通了。”
朱允熥翻了翻空白本，“还挺厚，哥哥可有思路？不妨教一教弟弟？”
“既然是课业，理应独立完成，我现在教你，那就是害你。”
朱允炆摇了摇头，“熥弟，我想起来还有些事，就不在这陪你了。”
“哥哥自去就是，弟弟再读几次，争取多学一些。”
目送朱允炆离开，朱允熥看着《中庸》，心中疑窦丛生。
这朱元璋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莫非，是昨日问礼，给他干急眼了？
不应当啊！
真要急眼了，按照朱元璋性格，怎么说也得叫他去痛骂一顿才是。
怎么如此不温不火的？
还整出了文化人才喜欢的招式。
这哑谜可不好猜。
……
朱允炆急匆匆回到东宫。
“母妃，情况有些不对。”
一见到太子妃吕氏，朱允炆便直言托出心中疑虑。
“就是讲一下四书五经罢了，你怎么还生出这么多想法来？”
“顺序有问题，这才是关键。”
朱允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己忽略掉，一时半会抓不起来，便不再多思考，直接道：“孩儿想要辛苦母妃，想办法探一探黄子澄的底，看看到底是何原因。”
吕氏点了点头，旋即便道：“黄子澄答应下来的事，只派一个马前卒就想了事，刚好这番我也多问一句，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朱允炆不忘提醒：“母妃，正事要紧。”
“我自然明白，你放心就是。”
吕氏嘴上回答着，心里那句话却不说出来：
“如果他首尾两端，也正好借这个机会敲打一番。”
……
……
注：
1、再次致以诚挚歉意。
2、周末日四更补。
3、历史上，朱允炆并非才智卓绝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