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当世名将
朱翊钧并不知道文渊阁的事情，亦不清楚张居正的心思。
他回到乾清宫后，稍事休息，便坐上撵舆前往文华殿参加日讲。
明代经筵制度极为完善，除了每月二日、十二日、廿二日，共计三次的大经筵外。
还有所谓的小经筵，也就是所谓的日讲。
日讲顾名思义，那便是皇帝每日都要参加的讲学。
具体时间便是每年二月至端午节、八月至冬至节时节。
如此每日一小讲，每旬一大讲，算是构成了皇帝皇帝的教育模式。
所以朱翊钧也不能例外。
朱翊钧坐着撵舆一到文华殿，并不急着进去。
反而先去文华殿后殿的东房，对着东房内的羲、农、黄帝、尧、舜等先王圣贤祭祀叩拜，随即从侧门入后殿，来到文华前殿与后殿之间的川堂之内。
此地早已备好了桌案讲本，朱翊钧坐在御座之上，目不斜视，望向前方。
只听“咯吱”一声殿门大开，就看见张居正、吕调阳两位内阁知经筵官，以及陶大临、王希烈、申时行等讲官、讲读官鱼贯而入。
“吾皇万岁~”
“诸位先生平身。”
众人分列站立，安静肃穆，朱翊钧环顾张、吕等人。
刚才孙海回来，给他说了张、吕二人得知司礼监任命后的反应。
其结果也不出朱翊钧意外。
他们二人听到李芳、张宏等人没有什么异样之色。
可当听到陈洪时，反应却极其强烈。
特别是吕调阳，居然直接表态陈洪并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陈洪合不合适，朱翊钧最清楚不过了。
他之所以选陈洪，除了其心狠手辣外。
最重要的便是陈洪曾与高拱结盟，只不过最后被冯保排挤倒台了。
提拔他，除了让他好生惩治冯保外。
就是给朝臣们一个暗示，一个自己想要召回高拱的暗示。
“张先生，今日可是继续讲《通鉴》？”
张居正闻言出列，脸上肃穆，随即拱手：“陛下圣明，前日《帝鉴图说》已讲至汉文帝‘遣辛谢相’一事，如今该讲其‘屈尊劳将’。”
“好，此故事朕略有所耳闻，还请张先生言说。”
朱翊钧最喜欢日讲的一点，那便是规则简单。
不仅官员人数少，不像大经筵那般，上至知经筵、下至侍班、执事等数十人。
而且内容也比较灵活，讲的是史书，即历代皇帝的历史教科书《资治通鉴》。
而张居正与吕调阳也算贴心。
为了让朱翊钧更好的学习，将通鉴内容进行了浓缩，编成了《帝说图鉴》一说。
内有一百一十七个历史典故，并在每个典故后面都配有插图，让朱翊钧可以很直观的了解历史。
不仅如此，张居正每次讲的过程中更是引经据典，说的十分生动，让朱翊钧都会有额外收获。
因此现在见张居正继续开讲，不禁让朱翊钧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只见张居正缓步上前来到讲案旁，对着朱翊钧躬身一拜。
朱翊钧一旁的展书官上前展开《帝说图鉴》，翻到屈尊劳将一章节。
“汉文帝，匈奴大入边。周亚夫屯细柳，以备胡。文帝劳军细柳，先驱至，不得入。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
“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向者霸上、棘门如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称善者久之。”
……
屈尊劳将的故事很简单，就是汉文帝称赞周亚夫治军严整、军纪严明的故事。
可张居正言辞缓慢，说话抑扬顿挫，引经据典。
讲到诸如霸上、细柳、军门都尉等名词，更唯恐朱翊钧听不懂，详细解释，听着朱翊钧连连点头。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后，张居正才缓缓将这一章的内容讲完，随即对朱翊钧躬身一拜，朗声道：
“古人说：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如今天下承平日久，武备废弛，将官受制于文吏，不啻奴隶。夫平日既不能养其锋锐之气，临敌何以责其有折冲之勇？自今望皇上留意武备。
将官忠勇可用者，须稍假柄，使之得以展布，庶几临敌号令严整，士卒用命。
今士大夫有识者皆曰：我祖宗用刀尖上挣来的天下，今日被笔尖儿上坏了。且文武并用，乃长久之术。俗语说：文官把笔安天下，武将提戈定天下是也。”
朱翊钧颔首称是，觉得张居正说的太对了。
自古以来，文武兼用才是朝廷长久之道，万不可厚此薄彼。
而张居正作为一个文官，居然有这种意识，果真难得可贵。
于是忍不住接话道：“张先生所言甚是，不过先生讲到这里，朕忍不住想要询问，我朝现今可有称之为名将者？”
此言一出，张居正沉默片刻，随即拱手道：
“陛下，自嘉靖、隆庆朝以来，可称为名将者，微臣认为有三：
一者蓟州总兵戚继光，其先在东南平倭，用寡击众，以正为奇，连战连捷。其自隆庆年间，担任蓟州总兵，编练兵马，修缮堡垒，致使蓟州晏安，朝廷无衅边之忧。
二者辽东总兵李成梁，其镇守辽东多年，大修戎备，甄拔将校，收召四方健儿，给以厚饩，用为选锋，军声始振。自隆庆以来，土蛮衅边，李成梁多次击讨，可谓大捷。
三者四川总兵刘显，此人有将略、精悍驰骋，先击三沙倭于江浙，后破贼于广东，如今身居四川总兵征都掌蛮，集结十数万人集叙州讨之，相信须臾可破。”
“戚继光、李成梁、刘显。”朱翊钧听到这三个人名不禁喃喃自语。
此三人中，戚继光与李成梁他自然听过，可刘显却几乎没怎么听过。
不过相比较于刘显，朱翊钧对于戚继光更感兴趣。
于是佯装疑惑道：“戚继光，朕记得内阁上奏报说，当日行刺朕的奸贼，最开始便是谎称是戚继光手下的南兵？不知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张居正当即眉头紧蹙，可还不等他言语，一旁的吕调阳反倒出声道：
“陛下，此乃虚妄之言，万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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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向朱翊钧讲文武之事：
四日甲申，上御文华殿讲读。辅臣张居正进讲《帝鉴图说》汉文帝劳军细柳事。
既反覆开说，因奏曰:“古人说: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如今天下承平日久，武备废弛，将官受制于文吏，不啻奴隷。
夫平日既不能养其锋锐之气，临敌何以责其有折冲之勇?自今望皇上留意武备。将官忠勇可用者，须稍假柄，使之得以展布，庶几临敌号令严整，士卒用命。今士大夫有识者皆曰:我祖宗用刀尖上挣来的天下，今日被肇尖儿上坏了。
且文武并用，乃长久之术。俗语说:文官把笔安天下，武将提戈定太平。”
上曰:“然。”因嗟者久之。退谓左右曰:“适张先生说'文官把笔安天下，武将提戈定太平’，二句何意?”左右不能对。
上曰:“先生之意，盖谓爲治当固用文也要用武。”左右因颂上之圣明，且曰:“张先生也是文官，他却不护短，欲爲朝廷保护武将，修整武备。真可谓公忠报者矣。”上又叹赏者久之。
——《万历起居注·万历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