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倒冯第二步
王希烈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在人群中炸了开来。
冯保闻言，面如死灰，张居正亦是脸色大变，心中惊骇不已。
甚至连一旁的吕调阳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好啊，我就说为何太后突然下懿旨罢黜高阁老，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冤案，冤案啊，陛下！”
王希烈越说越激动，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朱翊钧就是猛磕道：
“陛下，冯保妖言惑众，蒙蔽陛下与太后。当日大行皇帝龙驭宾天，高阁老在内阁悲痛万分，念及陛下年幼，因此说了句：‘十岁太子，怎么能治天下！’
怎么在冯保口中，却变成了‘十岁孩子，怎能做人主’。怪不得两宫太后惊惧，罢黜了高阁老。陛下，这一切都是冯保在从中作祟，还请陛下明察！”
文华殿中寂静异常。
王希烈等的一番话虽让众朝臣纷纷低头不言，不敢参和其中，可他们心中却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没想到皇帝的一句话，居然引出了如此秘闻。
去年邸报记载过两宫太后罢黜的懿旨。
懿旨中说高阁老威福自专，指使两宫太后以及陛下惊惧不宁等等。
他们看到后都觉得高拱属实过分。
再加上此人原本就气势凌人，众人不喜，因此便信了懿旨的话语。
可现在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冯保搞的鬼！
冯保也坐不住了。
他自然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心中暗骂这个王希烈真的该死，要不是他说出那些话，皇帝何以旧事重提。
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即对王希烈怒目而视道：
“王希烈，你莫要胡言乱语！那日高拱说的那话，跟我禀报的话有何等区别。他质疑陛下年幼，不能治理天下，不就是质疑陛下不能为帝吗？”
“奸宦，你现在还敢狡辩！”
“都住嘴！”
一声呵斥从御座处传来，吓的二人不再言语，当即跪倒在地。
朱翊钧缓缓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来到了众人面前。
看着现在这个局面，他心中颇感欣慰。
这一幕正是他所希望看到，也是他一步步引导的结果。
搬倒冯保的第一步就是起势，让冯保成为众矢之的。
第二步便是一击命中，拿出足以置冯保于死地的证据！
可朱翊钧知道，要达成目的却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李太后信任冯保、张居正又与冯保相互引援。
他们互相支持，自己无论想动哪一个，势必会遭到其余两个的反对。
因此要扳倒冯保，必须破除这个同盟才行。
而揭发去年冯保诬陷高拱一事，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冯保欺骗了他的生母李太后。
正是因为冯保诬陷高拱，假传高拱话语，才吓得他生母慈圣皇太后（李太后）、嫡母仁圣皇太后（陈太后）惊惧不已，决心下懿旨罢黜高拱。
而李太后不明原委，居然认为冯保乃忠仆，在自己继位后，对冯保信任不已。
因此他可以想象。
当冯保为了诬陷高拱，杜撰高拱话语，恐吓自己与两宫太后的消息传到李太后耳中时，李太后的反应了。
后者定会震怒，对冯保的信任也会转变成无穷的猜忌与愤恨。
而他再趁机查出冯保在王大臣一案中的龌龊行为，
这般双管齐下，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冯保。
到时候李太后、冯保、张居正的三角同盟便会被打破，他也天高任鸟飞，将会有充足的施展空间。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还想着狡辩的冯保，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佯装好奇道：
“大伴~”
“奴婢在！”
冯保不由一颤，身体匍匐在金砖之上，丝毫不敢抬头。
“王爱卿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高拱之前并没有说过那句话，这全都是你捏造扭曲的？”
“陛下明察，奴婢怎敢欺瞒陛下，这话是奴婢听冯保所言，千真万确，不敢有所妄言。”
冯保现在唯恐皇帝误会。
只要太后与皇帝信任他，再加上朝廷中张居正的支持，那他有信心将此事压下去。
“陛下，切不可听信冯保的话。”
王希烈见冯保还敢狡辩，当即就要出言劝谏。
可朱翊钧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即又望向冯保，面色凝重道：
“那你当时还说高拱行废立之事，想迎立河南周王为帝，让自己封爵一事，也是真的？”
冯保闻言顿时愣在当场，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如果说之前的话，是他根据高拱的言论进行了改编。
可皇帝刚才说的这些话，却是他为了让两宫太后以及皇帝惊慌，而杜撰的。
他原本以为随着高拱罢黜，此事便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皇帝突然将此话说了出来。
真的将他置于死地啊。
王希烈此时也大吃一惊，暗道冯保用心险恶，居然这般诬陷高拱，当即跪下道：
“陛下，要不是您说，臣等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高阁老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他忠心体国，怎么会暗中谋求废立之事。这一切都是冯保阴谋诡计，为了陷害高阁老居然行此种不堪之事，还请陛下明察。”
“臣吏科都给事中雒遵附议，高阁老虽性子迫切，可在身居宰辅时，开海运，饬边防，定滇南，平岭表，锐志匡时，宏才赞理。
而今却被奸宦污蔑，致使两宫惊恐，罢黜忠良，实乃朝廷不幸，还请陛下为高阁老做主！”
有了王希烈带头，朝臣中早已不满冯保之人也不再沉默，纷纷出列跪下道：
“臣礼部都给事中陆树德附议，冯保不尊圣上，阻断圣听，一手遮天，罪大恶极，还请陛下降旨惩处！”
“臣吏部右侍郎陶大临附议。”
“臣太常寺卿丁士美附议。”
……
一时间，文华殿中知经筵、同知经筵、侍班等数十名朝臣中，有将近一半的人站了出来跪倒在地，请求朱翊钧决断。
朱翊钧望着大殿之中跪下的十余人，就知道成了！
于是望向跪在地上的冯保，冷声道：
“大伴，高拱真的说过那些话？这些都是你亲耳听到的吗？”
冯保跪在地上，只感觉后脊发凉，浑身颤抖。
他深知此时万万不能承认此事。
否则欺瞒皇帝与两宫太后、诬陷内阁辅臣的帽子扣下来，那绝对会成为弃子。
“陛下，奴婢所言非虚啊。张阁老，张阁老可以证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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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冯保捏造高拱行废立之事：
（冯保）乃言于皇后、贵妃曰：“拱欺太子幼冲，欲迎立其乡周王以为功，而己得国公爵矣。”又多布金于两宫之近侍，俾言之。皇后与贵妃皆错愕。保乃抑给事御史疏，不遽达，而拟旨逐拱，责其专擅无君，令即日归田里。
——（明）王世贞：《嘉靖以来内阁首辅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