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彷徨
但是……希望归希望，在没有完全知晓对方的底细之前，他们又怎么能确定对方一定会救他们上船呢？
就算往好的方面想，对方真的选择对他们施以援手，把他们接上了船，可他们又可能会面临什么呢？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七国所在的中土世界，而是遍布着无耻之徒与罪大恶极穷凶极恶者的寂静之海！
即便是在外面的世界耀武扬威、威名远扬的黑手号，在来到了寂静之海之后也得捂着屁股做人。
可即使他们再怎么谨慎，最终也免不了船长被囚禁，黑手号也在海妖袭击中被毁灭的结局……
若非奥利弗在最后关头急中生智，让索伦等人钻进神奇木桶之中，自己则引爆了所有炸药与“灰死神”殊死一搏，并最终导致其在大意之下重伤逃遁，如今的黑手号恐怕已经全军覆没，再无一人在外存留……
所以，索伦很清楚，在一个由恶棍所组成的世界之中，他们不能对任何一个陌生人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与信任。
在决定去做一件事之前，一定要充分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并尽量想好如何应对这个可能到来的结果的办法。
就比如向这艘正在朝着他们目前所在的方位缓缓驶来的猩红配色的龙骨战船求援这件事……
首先，他们并不清楚对方对于陌生的落水船员会报以怎样的态度。
毕竟……在寂静之海，很少会人选择搭救一位——亦或数位向自己求援的陌生落水船员。
因为你无法保证这些船员究竟是不是那些伪装性极强，却又随处可见的诡异存在。
有可能上一秒，他们还在涕泪俱下地向你倾诉他的凄惨遭遇，试图打动你，让你能够伸出援手……
可在下一秒，他就会变成一具寄居着某种诡异的溺尸，狂笑着贴在你的船身上，而后消失不见，怎么找都找不到，恶心你很久很久。
就算十分侥幸的，你救上来的是一个没有诡异的活人，你也要充分防备他究竟是不是不怀好意的恶徒，打算与在附近海域埋伏的同伙一起里应外合，谋划着抢走你的船。
在这样的前提下，这片海域上的船长们很快便学会了独善其身，不对除了自己人之外的任何存在施以信任与善意……
所以，当他们在遇到落水呼救的陌生船员时，相比起立即丢出绳索施救亦或者视而不见，直接对着他开一炮或许是个更加稳妥的选择。
一想到这个可能，索伦的心中就有些忐忑……
信任是相互的，这也是他们能否成功获救的关键，而在宛若黑暗森林一般的寂静之海，信任与善意这种东西无疑要比最璀璨的宝石还要珍贵与罕见。
万一他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呼救，回应他们的却只是一发灼热的炮弹，那可就真叫一个……倒霉透顶了。
虽然索伦等人所在的木桶可以轻易顶住一发炮弹的轰击，但是……
换位思考一下，当你在遍布着海妖与诡异的寂静之海上看到了几个落水的人在呼救，而他们的身下也只有一个怎么看怎么不起眼的木桶。
出于谨慎，你朝着他们开了一炮，但是他们却毫发无损，这明显就不大对劲。
而不对劲，在寂静之海便是原罪。
这个时候，如果你是那位下令的船长，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实力弱的，赶紧跑路；至于实力强一点的，直接赶尽杀绝，以免你怀恨在心，一直暗戳戳地缠着他们……
就算是退一万步讲，这艘龙骨战船的船长真的欣然允许了索伦等人的登船请求，索伦他们就能全然安心地上船吗？
在奥利弗与其他船员们为索伦讲的那些发生在寂静之海的奇闻轶事里，奴隶这个词汇的出现频率可是一点儿也不低……
甚至……还有比被卖身为奴更加凄惨的结局，要知道，寂静之海中的各路需要血祭的邪神可是一抓一大把。
忐忑、彷徨……
虽然他们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经历了很多，但说到底，索伦与阿什莉也不过是才刚刚展露头角的两只雏鸟。
至于夜影这样婴儿级的生物，就更不必说了……
寂静之海压抑而阴森的环境本就让索伦与阿什莉心中不适，而黑手号昨日的遭遇无疑更加增添了他们心中的犹豫。
可纵使他们心中有再多犹疑与不愿，要想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海域存活下来，他们也必须在天黑之前登上某一艘船的甲板。
在光线相对不怎么阴暗的白昼，他们或许还尚可在海面上安然漂流，但一旦入夜，那些沉眠于海面之下的诡异便会重新复苏，寻找新的猎物……
到时候，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而在这艘龙骨战船离去之后，他们其实并不能确信是否会有下一艘船在天黑前路过这片海域。
所以……
在心中做足了准备之后，索伦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始思考该如何使用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以免被其误认为威胁而予以消灭，来向这艘船的船员们表达出想要登船的请求。
将目光移向脸色憔悴的阿什莉，索伦将自己方才的思考与决定告知了这位同样备受煎熬的姑娘。
很快……或许只有两三次呼吸的时间，阿什莉便眨了眨她那双紫罗兰色的漂亮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在统一了彼此之间的意见之后，透过木桶的缝隙，索伦与阿什莉默默地望着那艘缓缓靠近的猩红色战船，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我……我们真的要向这艘船呼救吗？”
阿什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紧紧抓住木桶的边缘，眼神中既有恐惧又有一丝忐忑。
“我们别无选择。”索伦轻声回应道，而后转眼看向已经越来越近的龙骨战船。
在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之后，通过近距离的观察，索伦对这艘船的印象也变得愈发清晰——此时，这艘由魔龙尸骨铸造而成的风帆战舰如同传说中的巨兽，巍然浮现，踏浪前行。
它的庞大身形犹如一片漂浮的血海，作为舰船龙骨的猩红的真龙骨骸宛如活物一般，深入船底，与甲板上每一根支柱、每一寸铁甲紧密相连。
单是看着这具龙骨的狰狞头颅，索伦似乎便能感受那头魔龙在陨落之前，那仿佛能够掀起风暴与雷鸣，且以它炽烈的龙息灼烧大地的壮观景象。
可现在，它却只是一具用处与一根木头差不多的舰船龙骨，默默无闻地漂浮在肮脏的、满是浮沫的漆黑海水之上……
就像是一个用逝去帝国的某位死去帝王的头骨做成的酒杯，不需要悲怆的哀悼与刻意的表演。
单是静静地放在那里，便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与凄凉。
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