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此乃霜华江江神
入水沉江。
先前孙广才所见，此刻苏眠一行也成为切身体味者。
但不同的是，当苏眠一行入水，游动猎食的鱼虾不仅未曾受到任何惊扰，反而变得愈加欢快，甚至还有不少萦绕身周。
随着逐渐下落，江底先前被吓到石底泥沙中的螃蟹水龟等生灵，也在水藻舞动的间隙相继探头，朝这边靠来。
苏眠知晓，这是周明轩身上神性带来的影响，若只是寻常修士或妖物，掐了避水诀，至多被水族当作同类，却不会这般引得它们主动靠近。
抬指探出，一红尾鲤鱼停在身前，以头相触，鱼鳃和嘴一张一合的，吐出一串串气泡。
触感湿滑冰凉。
“倒是颇有灵性……”
苏眠轻轻一送，那尾鲤鱼便远远游开。
身旁一神二妖见状也不多嘴，仙之一途，缘之一字，又岂是那样好求？
何况这尾红鲤大多还是受到神性影响才游来的。
待将开出龙蜕的大蚌收起，苏眠转身，抬袖轻拂。周明轩及柳冥、涂萱二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昏花。
待回过神来，便见一顶裂纹遍布，散发微薄金光的冠冕在道道似龙似狼咆哮声中摇摇欲坠，但从中垂落的万千香火，却如大河瀑布般携无匹伟力狠狠砸在那片规模不输蒲原县城的殿宇废墟，然后化作一个金灿灿盖子将其扣住，任由里面那条足长三百丈，通体漆黑，双瞳血色，周身不见鳞甲，唯有无数狰狞倒刺，几乎不成龙形的霜华江江神肆意冲撞咆哮。
涂萱、柳冥二妖仅瞧上一眼，便忍不住倒抽凉气，头皮阵阵发紧。
纵然有香火、功德乃至城隍金身本源隔绝弥天煞气，仍能感受到这霜华江江神何其可怖，短短七十年便从百丈蛟龙成了这般，别说它们，连那老道复生，手段尽出，恐怕也唯有逃命的份。
可想那祁连山脉的煞气到了何样地步。
尤其龙宫一角还镇压着密密麻麻，同样因煞气妖邪化的水族。
到了此刻，直吞唾沫的柳冥也不敢再奢求蛟龙精血了，起初它还颇有信心能磨灭煞气化为己用，毕竟再如何受煞气侵蚀，精血也不过一滴，无外乎花费些时间而已……但现在瞧见霜华江江神模样，哪还敢去碰？
除非——
它看了眼自家老爷，转眼又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
而那匆匆回到家中的孙广才，则又一次把自己关在屋子重新考虑起了今后打算，连桌上辛辛苦苦采来珠子也顾不得了。
他虽说没读过书，也不识字，见识短浅，但道理多多少少还是懂些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龙鳞神异，他在江中便已体会过了，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是极为了不得的。
“城中是去不得了，人多眼杂，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泼天大祸，此番采来的珠子又不少……”
想着想着，紧绷许久的身心一放松，孙广才只觉倦意袭来，从床沿起身的他甚至连手中龙鳞都来不及藏起，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呼呼睡了过去。
……
睡梦中，孙广才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极为嘈杂的地方，耳畔充满小贩叫卖声，签筒摇动的声音，还有祈愿的声音。
鼻尖更似有若有若无的檀香萦绕。
“莫非是江神老爷托梦？”
孙广才大骇，欲要下跪，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
直到那种疲倦到极致的感觉淡去，两眼终于能睁开，他才骇然发现自己竟端坐在神台上，接受一个个看不清面容的香客祭拜供奉。
其中不乏令他感受到熟悉的声音。
这也让孙广才愈发的惊骇，直至变为了恐惧。
即便猜到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缘故，但亵渎神祇，只怕不得好死，魂贬九幽，还会祸及家人。
他拼了命的想要走下神台，想要向江神老爷述明因果，祈求勿要殃及痴女小孙，千般罪过尽加自己一人之身便好。
可身体却像是被牢牢固定在神台上，不得动弹分毫，就连开口都做不到——
然而就在孙广才面如死灰之际，却蓦地发现身体一轻，眼前充满迷雾的神庙，也变为了幽暗冰冷的地方。
孙广才惨然一笑，绝望的走着。
他知道渎神之罪已经应了，自己连城隍老爷和判官都未见到便来到了九幽，只怕不久便是女儿和小孙了。
只是走着走着，他渐渐发现不对。
然后他猛地抬头，只见远方上空垂落着一道道细小金色光束，好似一顶撑开的华盖，至于落在何处，他看不见那在视线之外的地方，但上方汇聚之处，却形成了个小小光点。
“既已到此，何不上前一观？”
缥缈不知出处的声音响起刹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知所措，乃至有想要远远逃离的孙广才，便觉自己身体一轻，转瞬出现在了光点附近。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那所谓光点，竟是一顶生满裂纹的冠冕，瞧样式模样，居然与庙中供奉的城隍老爷所戴那顶一模一样。
从中垂落的金色光束也不像先前看到的那般细小，隐约间，他还听到了类似在江神庙中出现的祈愿声。
而在冠冕旁，还立着四位不见面容的仙圣。
“难不成这才是问罪，先前只是让我知晓罪从何起？”
如此一想，孙广才刚淡去些许的恐惧愈发浓烈，抖如筛糠，若非被无形力量托着，只怕早跌摔了下去。
这时，其中一位仙圣开口了，抬手指向下方，声音温和道：“你且看看。”
孙广才一怔，慌不迭以点头。
他不明白仙圣让自己看什么，但那温和语气却使他安心不少。
低头看去，只见那被金色盖子覆盖的偌大废墟中，盘踞着条似龙非龙的怪物，正用一对血红双瞳死死盯着自己。
“此乃霜华江江神。”
……
孙广才猛地惊醒，坐在地上不断的大口喘息，周身已然被汗水湿透。
脑海全是那狰狞可怖，似龙非龙的怪物，以及那对死死盯着自己的血红双瞳，全未发现原先捏在手里的龙鳞，此刻已然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