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迎神赛会
是夜。
南海神庙。
云层间清冷月光洒落在神庙的阴影之中，最后游移到了金漆的塑像上。
唯有波涛击打礁石的声音传来，海上薄雾升起宛若给小岛遮上了一层幕障。孤寂间只余下海鸥的鸣啼，高飞盘旋。
《南海通志》曾说：“万州三曲水环泮宫，六连山障，州治千里长沙、万里石塘，烟波隐见。”
在渔民的眼里，南海意味着母亲，孕育了他们的生命，但也诞生诸多神秘诡谲的妖种、宝鱼和神秘传说。
陈烛醒来时便见得这座南海神庙中巨大的祝融像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金漆、脚下踩着的碑文，几乎用尽了威严的意象。
四周皆是香火之味，熏黑了的角落中束缚着几个人，眼神呆滞，如堕魔窟。
来不及细想，原身的宿慧涌入脑海。
这里是南海三千海界中偏僻的一座海岛，四周普遍居住着疍民，也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疍家渔民，又称艇户、曲蹄，因长年累月生活在海上，像浮于海面的鸡蛋而得名。
而在原身的记忆里，共十余年的人生，他步步从疍民走到了今天这般被人绑缚的境遇。
五岁随父出海，后者在他十岁时便往大海深处一去不复返，操持家事的娘也在一日后跟着投了海。
自此，他再无所倚仗……
直到被一户人家收做了出海的水手，日夜漂泊于海上，一切曾经的美好远去，他的自由，他的身体沾染上病痛。
忐忑活到今天，直到迎神赛会将至。
俗话常说“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他因为身子愈发孱弱被以五两银子的价钱贱卖作了这次迎神赛会上的祭品。
而买他的那家人姓氏为张，乃是岛上权势家族。此地天高皇帝远，张家人凭借着家中的武师子弟作威作福。
可谓权焰滔天。
陈烛回忆至此，情绪涌上心头，不由冷笑一声：“辽阔海疆，占岛为王，倒是好本事。”
难怪原身一心脱离海疆，想往内陆去。只是，这愿望在穿越而来的他看来也不过痴心妄想。
“身无权或力，无论往哪都是浮萍一株，飘在地上与飘在海里都是一样。”
他收回心神，望向了自己的手脚，上面麻绳紧紧束缚，勒出血痕。
“得先逃！”
他铆足了气力翻身，半晌才挪移到了为南海神的祝融像下，但已是用尽力气。
神像不看他一眼。
但角落中那些同样遭遇的“祭品”们看着他的挣扎，沉默半晌后轻笑出声。
陈烛当然知道因为什么。
原身的孱弱与病痛被他们看在眼里，对于自己无力的挣扎这些人自然更加觉得不屑。
张家选择祭品有其根据，除了要满足无依无靠的条件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命格皆需符合赛会的要求。
这些“祭品”的命格与原身一般，且在身体素质上强悍不少，却无一人想逃。
这是来自于更贵身价的“祭品”对他作为“病秧子”还妄想逃脱的嘲笑。
“我说你就别白费力气，纵是逃出去了又能如何？不如祈祷下一辈子投个好胎。”
有人劝道。
陈烛冷笑：“海疆之大，我逃出去后何处去不得？让我引颈受戮？不可能！”
剧烈的求生欲让他支起了身子，拼尽了的气力又生出几分，让他成功将麻绳挂在了祝融像的祭台边角上。
“嘶~”
一下，两下……直到麻绳渐渐绷出了丝丝细线。
他猛地一撑，彻底将之崩断。
那些轻笑的人又一度陷入了沉默，看着他的目光微微闪烁，这次嘲笑大过了悲哀。
“何必呢？四面皆是海疆，你又无船可乘，逃出不去的。”
此前劝他的那人接着说。
陈烛辨认出对方的脸庞，是曾与自己一同出过海的疍民，也是一个老资历的水手，名为徐四。
他望向徐四，对方整个人仰躺在地面，腿部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裤袖。
这就是对方被卖来的原因。
听说是因为在出海时遭遇了什么不知名的妖种，最后一船人只剩下他拖着断腿乘着燕舟游了回来。
“人活着就是一道舟船，你又怎知我挺不过这般风浪呢？”
陈烛丢下这么一句话后搀扶着庙门向外走去，遁入岛上生出的雾霭中。
踏出庙门刹那间，海鸥的鸣啼、海浪的拍打、船只舢板相撞尽如他耳。
远处水天相接，他立于礁石之上几乎看不清界限。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身后便传来了一群人的呼喊：“来人啊！有人逃了！海神老爷的祭品逃了！”
群起的呼喊正来自那些断了脊梁的“祭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呼喊，或许是因为眼红、或许是想捞功，声音传得很远。
他急忙跃下礁石，可入眼却是茫茫的大海，四周是化不开的雾气。
湿气入体，化为蚀骨的疼痛。
“这样子逃不远。”
他眼中狠色一闪，旋即便要投海。
“不过是再死一次，于穿越捡了一条命的我来说又有什么分别！”
他在心中自我劝慰，同时情绪激荡。身后张家人的灯光渐趋渐近。
他刚踏出一步，只觉得海水中的一缕蓝光落向自己的脑海。
清气迸发，眼前忽然一亮，一个如意模样的物件从眼前升起，遁入脑中识海。
蓝光渐渐消散，逐渐露出了一枚金漆如意的模样。
刹那间，海疆的变化在他眼中变得明晰，又是无数道记忆灌注进自己脑海。
在这次的记忆中，他看见了一个模样娇俏可爱的女子八岁从师，十岁信佛，十三岁习法术。
可惜好景不长，在一次救济渔民的时候溺死于海中。但上天封其盛装登山石“升天”为神。
自此头戴冕旈、身着霞帔、手执如意，神威显赫，雍容端庄。
一幕幕场景浮现，降得高里乡之鬼，伏诛千里眼与顺风耳兄弟，镇得海妖晏公不得动弹。
片刻后，一切的记忆渐渐如海上泡影般散去，徒留下了这道如意悬于他的脑海里威势尽发。
【位阶：高里鬼】
【所属：水阙仙班】
【可开辟的能力：拖网、捕鱼、泅渡、望海、观星、断流……】
“天母，妈祖？”
纵然他是穿越而来，也曾听说过对方。刚才一幕幕的演化赫然是妈祖的生平。
妈祖，辅斗元君，天母天妃。传说曾是一位叫林默的普通渔家女，在疍民心中的地位可比内陆的三清四御。
也是道教重要的神明。
来不及思索，如意回荡间他看清了下面接着出现的文字。
【已解锁高里鬼天赋：水性（精通）：水性出众，如生两鳃】
……
“扑通！”
张家人的声音愈来愈近：“这岛尽是我们的人！他能跑到哪去？给我找！”
灯光渐渐逼近了这一处的海上礁石，张家的小厮环顾四周。
只见得海浪拍打礁石，白线在月光下不断涌动推移。
唯独没有人影。
这些张家杂役们站在礁石上观望了半晌，旋即收回了目光。
“一个病秧子，哪能在水里泡那么久？应该是往岛中央跑了，，给我追！”
脚步跟着灯光渐渐远去，向着岛中央慢慢靠拢。
“哗啦！”
陈烛从水中探出头，长呼了一口气，同时揉皱了远处洒落在海面上的清冷月光。
眼中的如意光彩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