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极乐馆
极乐馆,位于大阪郊外的山中。
这是一个能释放人心底任何欲望的地方,一个会让人永世沉沦不得翻身的地方,甚至能实现幸运儿埋在心底最阴暗角落里赤裸裸的愿望。
这样一个使人畏惧,又深深向往的魔土。
抱着心愿踏足它的人,要么赢得一切要么失去一切。
听乌鸦介绍,这家赌场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对外开放,处于一种类似于会员制的状态、
除了发放邀请函的政商界的大客户之外,暗地里招揽着全日本一无所有的落魄之人或者愿意赌上一切的狂热之人。
日本每年要有两到三万的人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据说青木原树海间的枝头随便随便走走就能碰到一具尸体,比森林里的小动物还常见。
至于潜在的仅差一根弦就会崩溃的内心绝望者,以及沉在污水里挣扎的人生失格者更是数不胜数。
已经成为都市传说的极乐馆不需要对外开放,它的客户自然会趋之若鹜,社会的排泄和人心底的欲望共同构筑了这片妖艳的土地。
它既给猛鬼众提供了大量的资金,又给猛鬼众带来大量的人体兵器,毕竟在人心冷漠的社会没人会关心一个失败者的去向。
乌鸦说到这里有些唏嘘,脸上也浮现饱经世事的沧桑感。
本家不是不想清除这颗给猛鬼众输血的毒瘤,一方面极乐馆已经在日本政商界相互勾连,盘根错节,阻力重重。
另一方日本的现状如此,只要社会中还存在酗酒暴力的长辈、肆意压迫的上司、冷漠无情的社交网,存在着走投无路的弱者,妄想压上一切的赌徒。
哪怕摧毁了这座极乐馆,还会有这样那样的天国馆、神仙馆、桃源馆冒出来,换汤不换药。
加之猛鬼众势力庞大,本家内部也存在分歧,所以雷霆万钧的清扫计划一拖再拖,不了了之。
路明非穿过一片正灿烂怒放的樱花树林,紫红色的花瓣随风摇摆,宛如深山老林里妖艳的鬼火正在熊熊燃烧。
还有花期很短的花朵摇摇晃晃地跌落地面,铺成一层厚厚的花道,通向山中深处。
这个一间山中的大屋,与山间的各种景色融为一体,不显丝毫突兀,看得出来是出自建筑大家的手笔,深谙风水建筑的核心,藏风纳水。
“醒醒。”路明非拍醒昏迷着的乌鸦。
原本乌鸦给路明非介绍极乐馆的情况,路明非多少听进去几句,但说着说着话题就偏了。
乌鸦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口中絮叨的尽是些本家猛鬼众之间听不懂的话题,搞得像豪门的恩怨情仇似得剪不断理还乱。
路明非又不关心这些,乌鸦又唠唠叨叨跟老太婆一样说个没完,于是索性把他打晕了,等到目的地再叫醒他。
“这三个人你管好,跟我走。”
乌鸦摸着脑袋,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见路明非递给一根用皮带粗制滥造成的绳索。
绳索后端绑着三个被卸掉下巴,双手无力垂落的壮汉。
猛鬼众的乱波众,乌鸦看到壮汉衣服上标志性的印记瞳孔一缩。
本家曾经派暗探尝试着刺探过极乐馆的内情,但无一例外失败了,猛鬼众内部有着叫做乱波众的精英斥候负责巡查极乐馆周边。
他们每一个都是接近于A级的混血种,分别掌握着不同的探查言灵,如蛇、镰鼬等等。
由于猛鬼众与生俱来的不洁血液,乱波众成员的实力个个可圈可点,至少乌鸦自认为赤手空拳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不是其中任意一个的对手。
甚至这群疯子还随时携带了血液快速纯化,向着死侍深渊狂奔的进化药剂,以便随时随地的同归于尽。
本家的一个执行局专员自恃身手出众,以同归于尽作为代价刺探出来的情报。
这样拥有强横实力的疯子竟然就这么简单被捆在一起,连像样的反抗都做不到。
乌鸦看到这三个人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的,露出枪柄,他认识这把威力巨大的武器,大口径的马格努姆手枪,可是没机会拔出来。
“走。”路明非走过大屋门前山溪上架着的精致木桥,穿着和服的漂亮女孩们在华丽的雕花铜门前站成两排,底下梳着繁复发髻的脑袋,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欢迎贵客的到来。
除这群女孩外,门口空无一人,大门敞开,两侧大红灯笼透过油纸照耀着淡淡晚间雾霭。
走进大门,喧哗的热浪扑面而来,这是欲望的气浪。
大厅内一半是柏青哥区,另一半是各种赌台。
大腹便便的老年秃头男子坐在一台柏青哥面前,乌鸦在路明非旁边小声介绍着玩法。
柏青哥是日本老少皆宜的博彩游戏,在中老年人群中热度经久不衰,它可以以小博大,获奖后机器响起的叮铃叮铃的声音,刺激着脑海散发出让人欲罢不能的多巴胺激素。
秃头男子在每一次柏青哥机器亮起时,都会一把搂住坐在旁边陪玩的年轻漂亮女孩,疯狂索取她们丰满的闪烁着光泽的嘴唇。
身材服装各异,但面容精致媲美杂志模特的女孩丝毫不介意多日未曾刷牙漱口的秃头男子嘴巴里传出来的口臭味,笑容满面地献上她们的吻。
赌台则是另外一幅场景,布满血丝的眼睛通红,满脸狰狞的男女们直勾勾地盯着庄家,等待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开盘,有人欢呼,有人懊恼,有人绝望地倒在地上。
在这里,政商界的成功人士,和社会的残渣混在一起,分不清楚彼此的身份,各自释放着自己的欲望。
还有可怜人可恨人追逐着梦幻的泡影。
马马虎虎吧,路明非环顾了下四周,给出他的评价,还缺点档次,不够高雅,比起长生界的同行多少差点意思。
说到底无非是用金钱和美色来击垮弱者的防线,诱惑网络意志不坚定的废物。
没劲的很。
但是在大厅的客人里路明非没有瞧见田中新阳的欧尼桑。
乌鸦拖着猛鬼众的三个无力挣扎的乱波众跟在他的身后。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人留意路明非与乌鸦的到来,除了一直在关注的主人家。
“阿拉阿拉,稀客稀客,这不是本家的贵宾乌鸦桑吗?”
细小狭长的高跟鞋根不快不慢地敲击在深红色的意大利大理石地板上,响起有节奏的清脆声音,盖过了大厅的喧闹声。
一名年轻漂亮的女经理向着路明非和乌鸦款款走来,她穿着贴身的黑色包臀裙,沿着包臀裙向下是一双曲线优美,白到发光的长腿。
上半身却刻意衣着保守,牢牢裹住身体动人的弧度,她一双迷人的明眸冲着乌鸦抛了一个媚眼。
“可是小女子这里是预约制的私人场所,没记得给本家发过邀请函。”
“乌鸦桑莫非是本家的日子过得不顺,过来想弃明投暗?”女经理假装惊讶,捂着樱桃小嘴发出咯咯咯的笑容。
“没问题哦,乌鸦桑,猛鬼众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抛开本家无聊的条条框框,拥抱真正的自我。”
“这位客人,过来玩藏头遮尾的可不会尽兴哦。”一阵清幽的香气传到鼻孔里面,女经理走到路明非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着不露出面孔的黑袍人。
“我是这里的经理樱井小暮,您叫我小暮就可以了。”樱井小暮低下她高挑的身材,在路明非耳畔轻声细语。
“丑拒。”路明非一把推开贴上来的樱井小暮,“咱们正常说话就行了,跟你不熟,不要偷偷占我便宜。”
一股大力传来,樱井小暮错愕被推后几步,高跟鞋仓皇地踏在地板上,发出杂乱的声响。
她扶了一下身后跟着的黑衣男子,才稳住扭曲的高跟鞋,避免摔倒的后果。
难以置信,自从她成为极乐馆的经理以来,面对的男子有故作高冷假装不在意的,有不加掩饰上下起手的,有彬彬有礼实则掩盖不住眼神中兽欲的,但无论哪一个都为她的美貌所惊叹。
樱井小暮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窜来的怒火,勉强在脸上挂起笑容,“哎呀呀,客人的火气真大,是因为小暮招待不周的原因吗?”
“小暮给您道个歉。”这个女人的笑容重新变得妩媚而满怀诱惑,压低身体,向路明非鞠了一个九十度躬,刻意展现出小巧的耳垂,以及颈部两侧的美人筋。
她的衣着保守,但随着身体幅度的下滑,脖颈处隐隐约约透出一丝小缝,若隐若现的叫围观的路人看得心痒难耐,恨不得上来直接扒开来一探究竟。
“先饮一杯,给您赔罪。”樱井小暮拍拍手,一名衣着暴露的兔女郎侍女端上来一杯用高脚杯盛着的红酒。
红酒的色泽穿过透明的高脚杯鲜艳欲滴,被女人拿在手里晃动起来,流动的液体比血液更加鲜红更加粘稠。
樱井小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残留的酒渍从嘴角缓缓流下,她伸出小巧温润的细舌轻轻舔过嘴角,把最后一点酒卷走。
她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一杯纯洁少女的鲜血,在细嚼慢咽地品味着血液的芬芳。
在场的男人无一例外被女经理无意间散发的惊人魅力所倾倒,连乌鸦眼中都浮现出一丝迷离。
“老板娘仅管自己喝上了,让客人干等着,可不是待客之道。”路明非自顾自地拉开一张高背靠椅,坐在其中的一张赌桌前,顺便唤醒了无情的翻译机器。
“在理在理。”樱井小暮笑盈盈地回答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本店备有茨城县的须藤本家的山川草木纯米吟酿,一年仅产82瓶;还有法国拉菲山庄1982年酿的红酒。”
“如果客人想尝尝家乡风味,我们这里也有产自中国的茅台酒,可惜没有收集到口感最好的80年份的30年酿制。”樱井小暮忽然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对路明非说道。
“别的还有吗?”路明非不为所动。
樱井小暮言语里的试探失败,该死的面具挡住了主人的心理活动,不过她脸色不变,让女侍者依次拿来世界各国的名酒一一端到路明非面前轮番介绍。
“这些客人都不满意的话,本店还有最后的珍藏,给最尊贵的贵宾才会献上的天上之酒。”
一位穿着洁白无瑕的白无垢,神情端庄的少女,用芊芊素手小心翼翼地将一瓶折射着七彩色泽的透明玻璃酒瓶端上赌台。
里面流淌着不停变换着颜色的液体,大厅里但凡看到这瓶酒的人目光全被牢牢的吸引着,它散发出一种梦幻般迷人诱惑,让人从血脉中升腾起无法遏制的品尝欲望,去弥补与生俱来的缺陷。
一群黑衣壮汉围成一个圈隔开不停涌上来的贪婪客户,留出一个空白的场地。
“酒的名字叫做离梦,生死别离,一梦千年,客人满意吗?”樱井小暮像对待情人一般抚摸着光滑的玻璃瓶。
“满上。”路明非没有接过少女素手递过来的鎏金酒杯,“大碗。”
一个朴素的白色烤瓷大海碗被少女恭恭敬敬地端上来,樱井小暮低眉顺眼地为路明非斟酒。
“满上。”路明非截断面具的嘴唇部分,露出自己的嘴巴,一饮而尽。
樱井小暮又为路明非斟满酒。
路明非怎的有惧,来者皆饮,待樱井小暮倒到第三杯之时,落下袖子,飕地掷出一把尖刀来插在桌子上。
周围的黑衣人见状尽皆蠢蠢欲动,摸向裤子后侧的口袋,樱井小暮给他们使了一个眼色,路明非全部当做没看到,继续安坐饮酒。
“酒一般般。”路明非嘴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不过老板娘还挺有诚意的。”
“酒过三巡,接下来该说说正事了。”
路明非慢悠悠地将第三杯酒饮尽,此时玻璃瓶中的酒也彻底见底。
“我到此处来,还请老板娘解忧,我有一友,久入贵宝地,今日有事需带他回去。”
“请老板娘解忧。”
“极乐馆是正规赌场,来这的客户来去自由。”樱井小暮脸色不变,指着周边被隔开的人群,“客人的友人在哪?可以自行离去。”
“不在这里。”路明非掏出怀中的海报,放在桌上,“友人的姓名样貌身份我尽皆不知,至于如何找到我这名好友,还请老板娘指一条明路。”
樱井小暮收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那客人的友人想必已经输掉全部身家,自愿加入极乐馆,献上一切了吧。”
“妾身也很想帮客人这个忙,但是输完一切的人已经不是极乐馆的客人了,而是极乐馆的资产。”樱井小暮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要带走的话,想必要花一笔不菲的资产。”
“毕竟要从鬼掌管的地狱中带走一名灵魂可没那么简单,客人准备好相应的代价了吗?”
樱井小暮看了一眼侍女递上来的账本,接着说道。
“前后三日,自愿为极乐馆奉献一切的人一共一千七百又三十四人,只是不知道哪一位才是客人的好友?”
“唉,说来惭愧,我与好友多年未见,也是不知,还请老板娘行行好,一并放了吧。”
“客人说笑了,那可要付出天价才行。”樱井小暮又捂嘴轻笑,“我只是一名区区的经理,没那么大的权限。”
“听过贵赌坊一夜暴富的幸运儿不知其数,我一时技痒,打算与老板娘切磋几把,或许钱就赢够了。”
路明非的语气始终像跟樱井小暮熟人间的闲聊。
“玩几把都可以,还先请客人验赌资。”
“乌鸦。”路明非轻喊一声。
乌鸦拖着三名失去抵抗能力的男子挤过人群,路明非拔出插在桌子上的尖刀,把三人的右手都置于赌台之上,在众人的围观中,一刀狠狠掷下。
乱波众三人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失手被擒的他们对于猛鬼众而言早已失去存活的价值,若是硬气三分,还能让组织高层高看一眼。
“在下眼拙,不知价值几何,还请老板娘检验赌资。”路明非站起身来拱手朗声道。
尖刀穿过三人交错着的手指,笔直插进整块大理石板制作而成的坚硬桌板里面,仅仅露出半寸刀身,刀柄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