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危机
大盛隆兴元年，五月廿六日。
“殿下，我们距离万华山还有三日的路程。”
夜色下，商州城外的密林里，易遇坐在一块湖边的岩石上，月光落在他身上，冷若寒霜。
张玉乔一身女将戎装站在他身侧，向他汇报着行军的情况。
他静静听着，没有表情，仿如一个无知无觉的魂灵。
两个月前，身在洛阳的易遇得到了国师被盛帝派至万华山修建祭天台的消息。
得到这份情报后，他当即放弃了继续前往建安的计划，命令张玉乔即刻招募五千兵马，准备突袭万华山。
张玉乔恨极国师，易遇的决定让她大为兴奋。
她自幼随父在军中长大，本就被当作女将培养，熟识军务。她很快按照易遇的要求，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从张家旧部内和洛阳本地秘密招兵买马，并从洛阳的易氏支持者手里征集了足够的粮草。
五月十日，易遇的军队由张玉乔统帅，由洛阳城郊悄然出发，未经东进长安的要道潼关，而是一路向西南绕行宜阳、洛宁、洛南三县，步入苍翠的秦岭山脉，在密林中隐秘前行。
“三日……”
易遇的声音清冷得让张玉乔心里打了个寒战。
“是，殿下，还有三日我们就可以报仇了！”张玉乔的声音因激动而轻颤。
易遇没有回应张玉乔高涨的情绪，只是眼观明月，不发一言。
……
……………
五月廿八日。
一早，你在窗外小鸟的吵闹声中睡眼惺忪地醒了过来。
你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掀开被子，抓起身边的一件轻薄的外衫披在肩上，活动活动膝盖，揉一揉小腿，下床，穿鞋，站起身，走到窗前，再双手同时用力一推窗户。
初夏的灿烂的朝阳和山里的清风呼啦一下就扑到了你的面前。
你伸了一个巨大的懒腰，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眺望着远处翠绿的青山，湛蓝的晴空，马尾一般的云际，真是完美。
阿栾听到你起身，端着盆子去打水，路过你的窗边时，她笑着说：“大人，梁王殿下今日要来陪您练剑，您赶紧换衣服梳头打扮打扮。”
“他来我打扮什么，能洗脸就很给他面子了。”你笑笑，继续欣赏窗外风景。
你在这山里住了小半年，祭天台地基的土都没挖完，小道观倒是被你打理得有花有草，精致宜居，像极了你在云外楼幻境里居住的首辅大人的宅院。
你还从山外运来了一棵超大的梨树，将它种在了你卧室窗户正对的位置，幻想着来年就能看到满树梨花，如云似雪。
阿栾问你把修祭天台的钱都用来修道观，是不是有点贪赃枉法那意思。
你解释说道观本就是祭天台的一部分，以后来这里做法事办祭祀，总得有个好点的休整准备的场所。
阿栾觉得你说得有理，便也没再多问。
用完早膳，你手里提着青锋长剑来到前院，在手里自在地挽着剑花。
宋延站在一边担心道：“大人，您的腿刚刚恢复，是不是不宜这么快练剑？”
你活动活动脚踝，又晃了晃膝盖，对宋延说“慕容女医都回长安不管我了，我的腿绝对没事儿了，再说我就是稍稍练两下，不蹦不跳，你别担心。”
宋延向来说不过你，只能拧眉抱臂在柳树下站着看着。
这时，一个爽朗的笑声从道观大门外传来，梁王带着两位侍从大步跨过门槛。
“不是说好等我来陪你练剑，你怎么自己练起来了？”
你看梁王因登山一有热气，赶紧招手让阿栾赶紧给梁王上茶：“我这不是提前热热身，等你来了，杀你个措手不及。”
“腿刚好就说大话，”梁王一口将阿栾端上来的茶喝光，抬起手掌四指并拢着朝你弯了弯，“来啊，让本王看看你的厉害。”
你见梁王“挑衅”，嘴角一扬，眉梢一翘：“看招！”说着你的剑已经刺向了梁王。
梁王旋身一躲，也不出剑，只是连闪带退，步步化解你的攻势。
你的腿不够灵活，移动的速度也不快，能够到梁王近身的范围完全是因为他让着你。
后来你越打越起劲儿，逐渐占了上风，梁王就渐渐不让了。
几招过后，你眼见自己要输，赶紧大喊宋延来帮忙。
宋延无奈，微微叹气出手帮你。
结果场面就变成：你扶着柳树喝着阿栾泡的茶，梁王和宋延两人执剑乒乒锵锵在院子里打得不分高下，难舍难分。
于是乎，他们两人比了一上午的剑，阿栾把午膳都准备好了，他们还各自喘着粗气互相瞪着眼，谁也不肯低头服输。
而你，坐在宋延用轮椅改造的摇椅上嗑着瓜子摇啊摇，悠闲自在地看着天上的流云飞鸟发呆，好不惬意。
……
忽然，道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急报！”
梁王和宋延同时停下剑招看向大门，阿栾也从餐厅探出头，而你从躺椅上坐起身站起来。
匆匆跑入道观的人是国师府蝠部的统领，他低头抱拳向你们报告：“梁王殿下！国师大人！蝠部刚刚收到消息，易氏余党正在朝万华山进军，准备突袭这里！”
“什么？！”
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尤其是你呼吸一滞，不敢相信蝠部统领的话。
梁王：“知不知道他们具体人数，目前到了何处，主帅是何人？”
蝠部统领：“两千人左右，预计两三个时辰就能抵达万华山脚下，主帅是前黑羽营统领张卫之女张玉乔。”
你大骇，心想张玉乔不是跟着易遇去建安了吗？
梁王眉峰倒立：“消息是否准确，来源可不可靠？！”
蝠部统领：“消息来自皇城司内部，是他们的人先得到的消息，具体准确性，蝠部已经派出密探去查，还未有结果。”
“皇城司……”梁王低眉想了想，“呵，他们是皇兄新养的一批干情报的，向来极少出错。”
你此时手心里全是汗，脸也越来越白。
据你分析，现在有可能是两种情况，一是张玉乔和易遇分道扬镳，她带领易氏余党攻来；二是易遇就在张玉乔军中，就像你当时安排的那样，易氏推举张玉乔为主帅，保护后方的易遇。
就你分析张玉乔在教坊对易遇的态度，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远远大于第一种。
宋延发现你在低眉思索着什么，立即严肃地提醒你道：“大人，来者不善。”
忽然被宋延这么一说，你猛然回想起当时在清欢阁的小雅间里，易遇对你说，他要杀国师。
是啊……
如今，易遇一定是知道了国师在万华山修祭天台这件事——这可是个可以避开长安城重兵直取其人头的最佳时机。
如果是易遇，他绝对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你心想，易遇和你这个国师的身份设定原本就是血海深仇，他要杀国师报仇无可厚非。
但现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易遇知道你就是国师。要是让易遇知道你骗了他，估计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了。
简单点说就是，在死和让易遇发现你是个骗子之间，你宁愿选择去死。
现在该怎么办？
你一时有些慌了。
梁王看到你神色有异，轻松地对你说：“别担心，有我在呢。你跟着我即刻下山，我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带兵来灭了他们！”
你：“……”
梁王对你温柔笑笑：“他们区区两千人就敢来，真是活腻歪了。放心，我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听到梁王的话，你整个脊背都在发冷。
如果真让易遇队伍碰上梁王的军队，两千人真的不够梁王塞牙缝的。
你咬着牙，大脑飞快地思索着办法。
这时，梁王握紧你的手：“走！我们先下山再说。”
你摇摇头：“我的腿没法走长时间的山路，你带着我下山会非常慢。”
梁王：“没事，我背着你。”
你：“不行，说是两三个时辰，万一你背着我正巧碰到敌方上山怎么办？总不能你背着我和他们开打？”
梁王认真地听着你的话，觉得不无道理，目光也犹豫起来。
你劝他道：“殿下，你现在赶紧走。走快点的话不到两个时辰你就能下山，下了山你赶紧回长安去调兵过来。”
梁王点点头，又不放心地问你：“可是万一我走了，他们攻上来，怎么办？”
“他们的人就算到了山脚下，第一批爬上来的怎么也得三四个时辰，”你一边算时间一边说，“到时候他们的队伍会在山路上拖得非常长，你带的人到了，由山下往山上打，就会像蛇吃豆子一样容易。”
梁王一听，立即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懂了！”
他不是个磨磨叽叽的人，当下就对自己的侍从命令道：“你们二人留在这里保护她！”
“不用，你带着他们俩走，路上有个照应。虽然他们要攻打我这里，但实际上这里地势复杂易守难攻，我这里其实没事。”你说。
梁王想了想，当众拥你入怀，毫不避讳地在你额头上亲了一下：“那好，我很快会回来。”
“你快点去吧！”你微微推开他，催促他快走。
“嗯，我走了。”梁王松开你，带着自己的人快步离开了小道观。
你见梁王走了，立即向宋延招了招手：“宋延，我有事交代给你。”
宋延走到你身边，你附在他耳畔气声耳语：“你快点下山去见易遇，告诉他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梁王已经回长安调兵，让他原路折返快逃，千万不要被梁王的部队追上！”
宋延听你说完，少见地带着恼怒与不解，低声说：“大人，您知不知道，他这次是要带兵来杀您的？”
你点头：“我知道……”
宋延怔怔看着你，手掌微微攥拳，想多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只是道：“……大人知道就好。”
说罢他低头领命，也快步离开了。
阿栾走了过来，疑惑地问你：“大人，你让宋延干什么去了？”
你随便编了个谎：“让他去调枭部的人了。”